叶泠若眼下已有三万岁,若论年岁,她可能比眼前这个女人还要大,而且修为更在她之上。
但她瞪了那人一眼,再想站起来都困难。
今非昔比,换在以前,她早就把这个女人拆吃入腹了。
现在却只能在这里受这个窝囊气。
林徐氏灵漫有一瞬间的诧异。
林兮月胆小如鼠,在林家时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走路不敢抬头,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可是眼前的女目光阴狠,仿佛一头快要觉醒的雄狮,要把她狠狠咬碎。
手里的鞭子也抖了一下,可徐灵漫是谁?
她可是林家的主母。
她挺起了背脊,用着自己一惯对待林兮月的姿态张牙舞爪道,“你说,你是不是想要逃跑?我们白白养了你三年,你居然这么没良心,这么点事都不同意,还要死要活,好,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说着,她手中的鞭子再次扬起。
叶泠若的目光比闪电还要快,她一把抓着了半空抽下的鞭子,只是气力不足,抓住后又被徐灵漫抢夺了回去。
徐灵漫又愣了一下,仔仔细细地看去。
此时的少女不再卑微,更不再软弱,虽然身体孱弱,但眉目间分明有如一把冰刀,目光都带着杀气。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可能是错觉,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女不是林兮月,而是鄙眸天下的帝尊。
叶泠若当然不是林兮月,她从前在魔族就算不是帝尊,好歹也是君尊。
徐灵漫算个屁。
徐灵漫气得身体一直发抖,她还想挥鞭时,叶泠若轻淡带刺般道,“你若打死了我,就没有人嫁到赤狐族了。”
徐灵漫的手僵在了半空,可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林兮月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她咬牙切齿地一把扔了鞭子,对旁边同样愤恨瞪着叶泠若的丫环道,“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吃饭。”
“娘,您消消气,兮月她不是故意的。”林婉仪又以一副纯良的姿态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对徐灵漫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叶泠若面前,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还为她拍去了身上的寒尘,“妹妹不必害怕,有姐姐在,娘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她转头对徐灵漫微微笑道,“娘,妹妹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我还是把她送回房吧,且让她安心静养。”
徐灵漫放下了手里的鞭子,但还是老大不快道,“这次我就看在婉仪的面子上放过你,再也逃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叶泠若是被林婉仪扶回房的。
林婉仪看着她,嘴边始终是一抹温和的笑容。
她知道林兮月其实天生胆子小,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她便会感恩戴德。
但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来林兮月一句感谢的话,反而她看向自己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漠。
她靠在床上,面无血色,干涸的唇瓣苍白无力,一双桃目宛若开在冬天的腊梅,怆然与明丽两种色彩。
林兮月的眼睛生得好看,一双狐狸眼完全遗传了赤狐族的长相,不但魅色而且撩人。
因为林兮月不受待见的原因,她的魅色并不起眼,卑微时还平添了几份傻气。
而眼前的女子不但没有傻气,一双罩寒般的眼眸冷若冰霜,但也绝对不似以往那般冷嘲热讽。
反而她有一种视自己为无物的感觉,好像自己是在她眼里是多么渺小的存在,让她看一眼都会觉得是亵渎了她的眼睛。
林婉仪一愣,为何她会有这种感觉。
叶泠若知道,她现在毫无灵力,连体力都没有。
这个时候,她不能手撕林婉仪。
小说中的人物也好,现实中的人物也好。
她只想活下去。
从前父亲在时,野心太大,妄想一统六界,害她这一生没有一日平静度日。
整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机关算尽。
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而是父亲想要的。
如今重活一世,她只想苟在这神族。
前提条件,她必须得离开林家。
她对林婉仪勾唇一笑,“妹妹放心,我没事,只是身体太过虚弱了,麻烦你帮我拿点补品过来,若不然过两天我出嫁时没有力气也不好。”
林婉仪一喜,“你愿意出嫁?”
可能觉得自己的欣喜之色太过明显,继而又叹息道,“都是妹妹命不好,本来应该是我嫁的,现在赤狐族族长点名要你嫁过去,真是委屈你了。”
林婉仪就是这样,即使从前和穿书者撕破过脸,她也能以一副受害人兼温柔大度的姿态示人。
叶泠若看着她的表情,三分不屑三分冷嘲道,“言重了。”
林婉仪抬手揉了下眼,再定晴看去时,叶泠若已经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可她刚才明明看到她在嘲讽自己。
难道是她眼花了?
林婉仪觉得奇怪,也没有久坐,起身告辞,“我这去告诉母上大人这个好消息,给妹妹做些好吃的补补。”
叶泠若对她点了点头,“还得麻烦你帮我拿些笔墨纸砚过来,我闲得无聊。”
林婉仪一愣,“笔墨纸砚?”
林兮月会写字吗?她还真的不知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她爽快道,“没问题。”
林婉仪出去后,叶泠若马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她斜斜地欹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
在穿书者的记忆里,她知道书中的林兮月其实和狐帝的白月光长得很像。
后来狐帝见到林兮月,知道她已嫁作人妇时,还十分惋惜。
倒不是叶泠若想嫁给狐帝,而是她记得尘觅流浅这个地方是月幽中福根灵地最重的地方。
正好适合她恢复身体。
这个方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她被禁锢在林家,也只能姑且一试。
如果不行,她也要在这段时间恢复点体力,到时候好逃跑。
而且,林婉仪想向她下药,她自然要先明哲保身才怪。
妥协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徐灵漫一听说她想通了,愿意出嫁,一时高兴,不但命人给她炖了人参补身体,还按照她的要求,拿了笔墨纸砚给她消遣。
叶泠若的房门外,却多了两个轮番看守她的丫头。
徐灵漫也是怕她表面妥协,暗地遛走。
她淡淡地看了眼门外的人,这么冷的天,谁爱冻着谁冻着。
她展开了纸,拿了一只小铜镜放在自己眼前,按照镜中之人的样貌画了一幅肖像画。
她画得九分入木,八分传神。
画好后,她将画折成了很小的一块,走去房门时,正好看到有一堆脏衣服被抱了出来,打算拿到明镜湖去洗。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那堆衣服走了过去,身后两个丫环便跟了上来。
可能见她是朝着那堆衣服去的,便没有阻拦。
叶泠若走到那堆衣服面前,佯装要抱衣服般蹲下了身。目光轻轻瞥了眼身后,趁着那个小丫环在翻白眼取笑她时,快速地将画像塞进了衣服堆里。
从前这等衣服的活儿都是林兮月在做,冬于把手泡在湖水里,一件件洗完,手都冻成了猪蹄子。
她记得月幽中明镜湖的尽头就是尘觅流浅。
水流也流向那里。
月幽谷中的狐族百姓,不管是打水还是洗衣煮饭,都是从明镜湖中取水。
只要画像掉进明镜湖里,它就会顺着湖水流向尘觅流浅。
叶泠若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办法虽然有些冒险,却是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了。
只要狐帝见到了她的画像,一定会找来。
万一被人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说她痴心枉想,被关进柴房。
叶泠若不是一个等死的人,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要试一下。
“果然是丫环的命,都要出嫁了还不忘来洗衣服。”
“就是,吃了人参就成精了吗?”
她听到身后的几个小丫环都在背地里嘲讽自己。
叶泠若放好了画像,若无其事地起身回房。
这几日,叶泠若因为听话,没有再被关进柴房,但她的待遇也不好。
吃了几个人参后,她的身体渐好,林宽仁便不再让人给她送了。
每天还是粗茶淡饭。
叶泠若并不在意这些,她一心在想着自己的画像是不是能狐帝的手里。
可是几天过去了,她有些丧气,因为狐帝并没有出现。
叶泠若抖了抖自己的胳膊和腿脚,吃了几天的人参,果然体力是回来了。
她中途逃跑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这天,一个小丫环过来告诉她,“老爷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赤狐族早在数月前就送来了聘礼。
一直被徐灵漫和林宽仁私藏了起来。
如今眼看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他们也知道再藏也藏不住了。
若是赤狐族族长问起聘礼的事,他们怕林兮月会胡说八道。
叶泠若到正厅时,桌子上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
徐灵漫坐在主母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道,“这些是你的聘礼,你拿回去吧。”
林宽仁抿了下唇,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首饰。
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小肚鸡肠,只许往里进,不想往外出。
这些年他当千户长,月幽谷向九重天进贡的贡品,几乎都是他负责送往九重天。
叶泠若记得书中写过,他私下里克扣了不少。
此时,桌子上的聘礼已然少了大半。
有一部分,徐灵漫给了林婉仪,还有一部分特别贵重的,就是让林宽仁给藏了起来。
叶泠若也不讲话,让她拿她就拿。
盒子她没拿,觉得还要费劲儿去扔,她只把里面的首饰拣了出来,一样样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做这事时,她眉眼清淡,漫条斯理,每一件首饰拿出来时,都能看到林宽仁心疼地皱了一下眉。
等这些首饰都拿完了,叶泠若抬起了眸,逐一看了眼林宽仁和徐灵漫,目光浅淡若水。
徐宽仁轻咳了一声,问道,“那些人参,你,你都吃了?”
他的心都开始滴血。
叶泠若故意道,“都吃了,所以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徐宽仁心疼地直握拳,只好打发她道,“下去下去,没你事了。”
叶泠若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人。
那人参本就是林兮月辛辛苦苦上山去寻来的,为了这些人参,大冬天的她在山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直到现在,她还有冻手冻脚的毛病。
从进冬开始,手脚就痒的难受,又红又肿。
现在她吃一口他都觉得心疼。
叶泠若走出去后,并没有走远,她在廊下听着屋里的交谈声。
“行了,不过几个人参,这次那丫头愿意嫁过去,我们跟赤狐族族长就是亲家了,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徐灵漫如此安慰道。
林宽仁拍着大腿道,“当初我说什么了,就应该暗地里把她给杀了,一了白了,省得带回来麻烦。”
徐灵漫声急道,“你这是怨我了?幸亏我把那丫头带回来了,若不然你还真看着咱们婉仪嫁给那个丑八怪呀?”
林宽仁长长叹了口气,“也就这点好处了,要不然真是白吃了我林家几年的白饭。”
叶泠若实在听不下去了。
就算她不是林兮月,可一想到林兮月有这样一对父母,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样看来,那个林婉仪的锦鲤气运真是不错。
她的这个决定是做对了,不管怎样,她必须要离开林家才行。
刚转身要回房,下人便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喊道,“老爷老爷,狐帝的龙驾已经在门外了。”
叶泠若扬了扬眸,嘴角不禁微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