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苟到了祭神节当天。
临近黄昏，外面传来铃声和鼓声，他推门出去，只见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穿着布做的斗篷、戴着兜帽，两两并排，队伍中间有几辆木板车，上面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连同车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难闻的味道。
谷由笃定带子里装的就是化形虫卵，但不知道现在是人形还是卵状。
诺尔奇没有从队伍里出来找他，谷由便自己跟在队伍的一侧，缓缓走进施艾恩森林。
怪态朽树不知怎么的都聚到了湖边，不远不近地围着，村民们也围着湖，把带着的东西拉到沿湖岸边摆上，他们把麻袋里装的东西放到树根边上，都是小孩子的尸体，软趴趴的，像是没有骨架一样，树根爬动着，末端用力插进尸体，吞吐似的吸收尸体，直到所有怪态朽树都吃饱喝足才有所动作。
褐色的树枝齐刷刷腾起扎进湖水里无限延长，几秒钟后，它们从湖里拽出一个东西，谷由定睛一看，神色一怔，那竟是个人，是……诺威尔！
村民们立即疯狂了，蜂拥而至，欢呼着、向着被从湖里拽出来的浑身湿透的红发男人手舞足蹈，挤过谷由脚踩上湖岸，半截小腿都没进了湖水里，他们却好像浑然不知。
“啊，终于出来了。”
“多么美丽的躯体，快快，快把他弄下来。”
“杀了他，快杀了他，献祭他……献祭他！”
“啊啊啊啊啊，好兴奋，好兴奋。”
谷由瞳孔放大，震惊不已，眼看着树枝就快要把诺威尔放下到村民们的面前，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扒开严严实实的人墙，而他们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双臂僵硬地在空中挥舞着。
树枝松了松，诺威尔落下来掉进水里，他落水的那一刻，整个湖面上的水都沸腾了起来，但水温并没有升高，谷由站在水里，在所有人的前面，看着水中的身影逐渐浮上来，红发里英俊惑人的面容渐渐清晰，诺威尔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了。
“诺威尔。”谷由轻轻喊了一声，他感到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咽了咽唾沫，跨出腿，艰难地在越来越深水里走，向前方安静的躯体伸出手，刚刚接触上他白的不正常的皮肤，大脑忽然像是受到了重创，“杀了他……”
谷由的手抓上诺威尔的手臂。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又是谁在说话？
是那些村民们吗？
不，不是，不是他们。那会是……？
这时候，谷由手底下一动，诺威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反抓住了谷由的手，深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在浮动着的红发间若隐若现，慵懒、随意又像是极为痛苦似的看着他。
“……”
他像是说了什么。
谷由俯下身靠近他，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诺威尔温热的气息喷到他的耳朵上。
“……杀了我……”
谷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杀了我，送你……离开……”
诺威尔嘴角含笑，这笑容危险、惑人，却看上去无害，谷由看不清也摸不透，他还在喃喃细语。
“杀了我……谷由……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了你？你是神，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怎么会……我不会杀你的，我不会的。”谷由抬头，注意到岸边的村民们默默地围了上来，一点一点地向他们靠近。
谷由从水里抬起他，抹掉他脸上的水，“诺威尔，告诉我，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诺威尔依旧笑着，“你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我，很快，很快就要开始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谷由：“什么？什么来不及了？”
诺威尔拉下他的脖子，“在他们之前杀了我……我更愿意死在你手上。”
村民们离得越来越近，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几秒钟他们就会碰到他。
谷由深吸一口气，握住诺威尔的肩膀，带着他用力往湖底下沉，大串大串的气泡向上浮，遮挡住了他和村民们的视线，最后，谷由看到了村民们脸上愤怒和惊慌的神情，潮水一样涌上来。
诺威尔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笑，“这湖水是淹不死我的。”
谷由紧紧拥住他，生怕他再次浮上去，“我没想杀死你。”
诺威尔还想再说什么，谷由却先开了口，“我不想要你死，你给我活着。”
诺威尔深蓝色的眼眸里划过微光，欲言又止，似乎很惊讶，“我……”
“当时那个声音，那个人就是你没错吧？你不是说过，要我做你的信徒，会保护我吗？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给你，我给你，但前提是，你得活着。”
这句话谷由脱口而出，不经过一点点思考，连谷由自己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执着着救他，但好像他本就该如此。
“谷由，你想活着出去吗？”诺威尔在他耳边细语。
谷由闻言一愣，“出去？出去哪里？”
“就是外面啊，你不想从这里出去吗？”
谷由瞪着大大的眼睛，显然还是没有听懂他的话，然而下一秒，谷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的是，副本外面。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是这里的npc吗？怎么会意识到这里是副本？诺威尔究竟是谁？他究竟还知道多少？他真的值得自己信任吗？谷由不自觉的抿抿嘴。
谷由忽然觉得手里一凉，他低头朝手里看去，手里被诺威尔塞进了一把骨质匕首，像是脊骨的形状，他疑惑地看向诺威尔，而诺威尔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他包住谷由的手，握紧匕首，猛地送进他自己的身体里，霎时，大量的鲜血从诺威尔的口中溢出，谷由慌张地腾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但血怎么都止不住。
“你干什么？！松开，快松开我的手！诺威尔！”谷由撕心裂肺地吼，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想在击鼓一样，吵得他脑壳疼，他挣扎着，但诺威尔的力气太大了，谷由根本无法从他手里逃脱，只能徒劳地蹬踹诺威尔的身体试图要他放开自己。
【恭喜玩家［谷由］，成功杀死SSS级npc诺威尔！游戏结束！获得60积分，即将离开副本，倒计时：10，9，8，7，……】
“等等，等等，诺威尔，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了不要死！”谷由莫名地心痛，仿佛诺威尔的生死至关重要，诺威尔……他不能死。
“把眼睛闭上吧，默数几秒，一切就都过去了。”
直到最后，诺威尔还在笑。
什么啊……
眼泪不争气地融进水里。
诺威尔用手轻轻盖住谷由的眼睛，“谷由，再见。”
“在这里和你初次见面。”
“想给你留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