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走,房间内又只剩下了沈知礼和林子墨两个人了。
也更显得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也因此,林子墨的咳嗽声显得要比往常听起来更加地压抑,以及痛苦。
“找千机阁阁主是有什么要紧事么?”他问道。
“是之前说的那些事。”沈知礼回答道。
他和林子墨都不想在“那些事”上浪费口舌,于是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游戏上。虽然自在天刚刚说过等树枝种活了之后才商量游戏的事情,但那树枝既然已经到了陆安安手里,就没有种不活的道理。因此,两人很快便达成共识,认为应该早下手为妙。
只是在“是否找系统索求参考资料”一事上,他们又产生了分歧。沈知礼觉得系统并不能完全信任,他认为这样只会让系统得到更多监视他们的机会,但林子墨却认为这件事自然应该找系统,这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真是荒谬。”沈知礼冷嘲热讽说,“难不成你已经成为离开系统就没办法独立行走的娃娃了?药方要换,病例要问,现在,连寻求外援这件事……”
“沈知礼!”林子墨怒喝道,“那你来告诉我,该如何约束玩家?自在天的话你也听到了,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英明神武,能够想出对策来?”
“既然不受法律和道德的约束,那便加重惩罚,让他们知道做错事的后果就好。”沈知礼不以为然,“若是以为这是在游戏里便能胡作非为,为非作歹……哼!”
“我瞧着这君子剑,不如叫自负剑好了。”林子墨冷冷地说。
他扶着椅子把手,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好一会才让自己站稳站直,慢慢地朝着门外走去。
“懒得与你多费口舌,鼠目寸光的东西。”他说,“你且等陆兄与自在天安顿下来再想此事吧,到时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知礼的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若是不赞同我说的,那指出来错处便是,何必说我鼠目寸光。”他用同样冰冷的声调说道,“林子墨,你这些年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我越长越回去?谁比得上你啊,好城主,一意孤行,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就算我说这事行不通,你不也还是会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继续一条路走到黑么?沈兄,都这么多年了,我可懒得把以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了。”
说完,林子墨便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沈知礼一个人坐在厅内,脸色铁青。几分钟之后,一只狸花猫顶开窗户,轻巧地落到地上,一对滚圆的猫眼盯着坐得笔直的沈知礼瞧。
“当年你们……”它慢吞吞地舔着爪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而今散的散……”
“……死的死,剩下的反目成仇。”沈知礼冷冷地说,“你就是来说这个的?系统?”
“哎呀,当初你们可是为了我起了个避鼠山庄的名字嘛。”系统说,“而且,也算不上反目成仇不是么?”
“你来到底想干什么?”沈知礼无视了它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狸花猫歪了下脑袋。
“我想做什么?你确定吗?”它反问道,“难道不是你们想做什么吗?”
“别混淆概念。”沈知礼说,“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抛出一个诱饵,然后就消失不见,等到现在才冒出头来——你之前做什么去了?”
“嗯,随便逛逛,抓抓老鼠,交几个猫朋友。”系统摇起尾巴,轻飘飘地说,“啊,对了,抽空做了几个社会调研。方便你们把计划进行下去嘛。”
“我们还没打算找你帮忙。”沈知礼说。
“是吗?”
狸花猫翘起尾巴,用爪子把门扒拉开,飞快地跑走了。沈知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心中翻滚的情绪平复下来。
可系统的话围绕在他的耳边——散的散,死的死……
当初为了来到新世界而一起欢呼,举杯共饮,立誓要当传奇侠客的少年们,而今……
光是他们四个,想要像今天这样凑在一起,也是极难的事情了。要不是系统给他们发了信息,估计林子墨还缩在他的药谷里研究草药,陆安安可能会背着他的蜗牛壳继续游历四方,而自在天,大概会继续在黑夜中游走吧。
更别说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回音的罗青,田秋等人,他们现在又在做什么呢?系统的信息通过频道统一发送,那他们应该看到了才对。是不想来,还是不能来呢?
沈知礼长叹一声,走出门外,施展轻功一路来到了避鼠山庄最高处。
每当心绪烦躁时他总会站在这里眺望远处,俯瞰这座由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城池。只要从避鼠山庄正门出去,走过鲜少有人踏足的竹板桥,就能到达由各类店铺组成的中枢北街。此刻正有店小二站在门口招揽客人,介绍着自己家的好酒,又或者推销掌柜新得的绸缎。再往远处看,就是临近城门,更加热闹的中枢南街。其为各类小摊贩聚集之地,只要一踏入这里,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以沈知礼的耳力,将这些吆喝声听清楚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此刻他正放空自己,听着城内某处的讨价还价,渐渐地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以及心里那些沉甸甸的,无法视而不见的事情。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响。这里很高,能一下子跳上来的必然有着极高的轻功,来者还带着一丝沐浴过后的香气,还有一些滴水声——是自在天。
沈知礼回过神来,微微侧过脑袋,权当打了招呼。
“你们又吵架啦。”明月上果然刚洗完澡,身上的色号都比刚刚白了好几个度,而滴水声来自她还没吹干的头发,“你不找系统帮忙,你又想干什么呢?”
“系统叫你来的,还是林子墨叫你来当说客的?”沈知礼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糟糕起来,“我不想谈这件事。”
“你不想谈,那意思就是不干咯?怎么可能啊,别说气话。”明月上摆摆手,“来吧,辩论,你怎么想的?”
“此事何须依赖系统?叫玩家过来,保证他们在我们的掌控下不就行了?”沈知礼想当然地说,“难不成我们还做不好监视?”
“哥们,虽然我们第一天认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老古板了。”明月上尽力用委婉的语气说,“但是,你不会没玩过游戏吧?”
“电子游戏害人害己,有那个时间不如出去走走,接触现实才是正理。”
“好吧,你是真没玩过。那我问你,假设,啊,假设啊。”明月上清了清喉咙,“我也不说几万人了,我就说咱这游戏有几百人来玩的话,你怎么办?你就只有一双眼睛,一个脑子,你怎么管得了几百人?人家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来听你这个老头讲道理的。游戏不好玩人家还玩个屁啊。再说了,什么游戏货币,声望,什么游戏记录,你现场招个史官记啊?”
她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做梦了,醒醒吧。”她说,“几百人我还算少了……你不会觉得玩家是来真情实意的陪你玩师徒游戏,然后安分守己的按照门派规矩办事吧?醒醒吧。”她这样说着,从背后递过来一把书,“来,这是有关于第四天灾的资料。老同志,你好好观摩,以后别说这种傻话了。”
沈知礼沉默着接过那几本大部头,心想搞游戏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人弄进来,然后设置一个主线叫玩家做事么?但林子墨在这事上投了反对票,明月上也在这事上投了反对票,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专门拿出几天的时间来研读这些他平时看都不会看的东西。几天之后,他一脸恍惚地找到了正在给病人施针的林子墨。
“之前那事是我不对。还请阿砚别和我计较。”他这样说着,把自己买来的甜杏放在了桌子上,“今晚可有空?我想我们四个应该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有空。”林子墨说。
这就是原谅他了。沈知礼点了点头,又按照顺序找到了正在给树枝浇水的陆安安。那截树枝已经在神农的悉心培育下长出了细细的树根,叶片翠绿,其上似有光影浮动。沈知礼走过去的时候,陆安安正放下手中的水壶,捡起地上的一条小蛇,轻轻地把它丢到一边。
“蛇越来越多了。”他这样说着,朝沈知礼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沈城主,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呀?对了,我寻思再弄点新品种辣椒呢,咱去偷点辣椒种子回来呗。”
“陆兄今晚可有事?我想着我们四个坐在一起,聊聊游戏的事。”沈知礼说,“虽说大部分要交给系统操作,但我想我们还是聊聊细节要好一些。”
“哎呀,我当然有空啦!不过子墨那边……”
“他同意了。”
“啊,那就剩月上妹妹了。”
“在呢。”明月上从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窜了出来,“我在练习潜行。今晚有空,我也来。”
“我刚想说这事呢,不愧是天下第一杀手,这功夫无人能及呀!”陆安安笑嘻嘻地说,“诶,我种了颗柿子树呢,你吃柿饼吗?”
“吃。”明月上说,“不过到时候我不一定在这里,你写信给我吧。”
沈知礼背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发觉自己脸上也带了笑。
陆安安看了他一眼,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
“别听系统的,它总是喜欢搞这些。”他说,“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嘛,何必想那些事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都过去了,啊,没事。什么反目成仇,哎呀,哪里有那么严重呀。它就是喜欢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