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筠在室内调息时,还不知金莲引来的波谲云诡已渗透金华宗。
他在识海中找到了亦尘,想要再追问圣物之事。但亦尘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只剩一团稀薄的烟雾在轻轻浮动。萧筠凝视片刻,从手心引出了纯净灵气向那团烟雾渡去。灵气环绕着烟雾,却无法融入其中,最后又回到了萧筠体内。
意识到亦尘暂时无法现身,萧筠也不再尝试,退出了识海开始专心打坐。
月升日落,日出月隐,循环往复。三日后,萧筠已将内力运转一周,调息结束。
他如今的修为竟在元婴未圆满的情况下,跨越出窍期突破了洞虚期,距离渡劫仅有半步。这一切都因神木种为萧筠带来了圣物之力。但这不是无偿的,萧筠的经脉承受不住如此浩瀚的灵力,已有断裂之象。
经脉断裂对修士来说是足以夺命之事。左浟奕在萧筠昏迷时,用阵法与灵丹暂封了他的痛感。可当神木种躁动,疼痛仍会倾巢而出。
萧筠此次金华宗之行,本希望将神木种从体内抽离。现在看来,当初确是操之过急,让事态越发不受控制。
那日看到金龙盘旋时,萧筠已知道金莲生丹。
此事不可再避,他必须先回到玄云宗,亲自查看神木的情况。
一出门,萧筠便看到掌管白门的金华长老林修雨站在眼前。
“萧仙尊,这几日白门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林修雨是金华掌门的亲侄,水木地灵根,已是金丹期大圆满。其父在多年前陨落后,他便独自掌控着白门的运转。
金华宗的白门,乃待客之门。外人若想入金华宗,除非掌门亲请,否则都得先过了白门,才可遥望到顶峰中金华殿。心诚之客得笑脸相迎,而不轨之人则会被白门的十转剑阵所驱。
“林仙长说笑了。”萧筠对上林修雨的笑脸,语气平平。
“掌门已在正殿等候多时,想与萧仙尊再叙叙旧。请随我来。”林修雨侧身让步。随后召出法剑,御剑飞向空中。
萧筠脚尖轻点地面,腾空飞起,随后踩在空中却如履平地,紧跟在了林修雨身后。林修雨见到心中大惊,他记得萧筠明明是元婴期未圆满,现在竟能轻易御风而行。心中顿时闪过无数思虑。
两人来到正殿前,看见林冉冉正在等着他们。
“林长老,爹爹让我带萧哥哥进去。”
林冉冉一袭鹅黄长裙,面如春色,像是等待着兄长陪自己玩乐的少女。
“好,那便有劳圣女继续引路了。”林修雨向两人行礼后,便御剑返回白门。
“萧哥哥,你闭关的这几日,冉冉好想你呀。明明萧哥哥就在身边,却不能去见你。”说着她叹了口气,那副可怜模样惹得萧筠轻笑一声。
“不要胡闹。”
林冉冉俏皮的吐了吐舌,与萧筠一起进入了金华正殿。
金华掌门正背对着两人站在主位旁。十二金龙盘在长柱上,无一不转头看向步入殿内的萧筠。
“萧哥哥,那日你说神木结果,冉冉还当你是口出狂言。现在冉冉知错了,你可不要计较。”
萧筠摇摇头,拍了拍林冉冉那挽着自己的手。
“萧仙尊。神木结果,金莲生丹。圣灵生圣物,神木可有向你传达它的旨意?”
林锐不紧不慢的走下主座。林冉冉主动退到一边,安静的听他们谈话。
“林掌门,一切事发突然,神木并未给出指示。”萧筠对上林锐,神情自若不卑不亢。
林锐盯着萧筠的双眼,并未发现其中有什么闪避之处。“萧仙尊服下了神木圣果后修为激增,如今连我也看不透了。既有如此神助,独得神木青睐,又为何前来我金华宗求助呢?”
听到林锐的话,萧筠便知金莲所生的金丹还未被任何人服下。
“在圣灵圣物面前,我等皆是凡人。**凡胎又如何能驾驭?林掌门若不信,可来一试。”
说着,萧筠向林锐伸出手臂。林锐用二指隔着衣袍搭上他的脉搏。
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痛楚从指尖钻入林锐全身。仿佛自己的血肉中有枝条在抽芽生长,下一刻就要破开他的皮肉而出。
林锐猛然缩回手,眉头紧锁。林冉冉将他的模样尽收眼底,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
“你又为何可以…”
“我亦无法招架圣物之力,所以只能前来寻求金莲的帮助。”
林锐细思不语,一时间三人都陷入沉默。
“既然如此,萧仙尊应当得了你想要的答案。我也不必再挽留,仙尊若是归心似箭,便让冉冉送你吧。”
林锐对萧筠如今被动的局面已了然,倒不如让他回去,静待玄云宗之后作何反应。
萧筠听罢立刻谢别林锐,没有劳烦林冉冉,独自乘上灵雀离去。
萧筠心中牵挂着神木,脑海中又不时闪过亦尘提及的仙魔之战。一点疑虑如杂乱夏草,稍作灌溉便难以铲除。
灵雀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云间。不出两日,玄云宗的无纹大阵已遥遥可见。
——
萧筠乘着灵雀划过天际时,阿黄正在泥地中赶路。
他心中忽有感应般抬头望向天空,却只见灰蒙蒙的阴云往下压来。要下大雨了。
阿黄捏紧手中的竹枝,捂着发疼的胃,脚步蹒跚。这几日他不分昼夜的赶路,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之没有干粮傍身,阿黄早就饥饿难耐。
仙人指引的方向似乎离他有千万里远,他要如何寻得福泽庇佑?听信于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舍去过往,莽撞上路,当真是对的吗?
阿黄举起竹枝朝四周试探,他指到其中一个方向时,竹枝的前端发出一点荧光。阿黄朝那个方向看去,注视着前方将土地割断的大河,脚步越发沉重起来。
他这两日不仅寻不到可果腹的食物,还需时时警惕不要成了山间野兽的盘中餐。阿黄不过一个凡人小儿,独自前行到今日已是极限。
恍惚中,他看见前方出现了萧筠的身影,正冲他招手。阿黄欣喜若狂,跌撞着向前跑去。当他终于要碰到对方的衣袖时,一声惊雷响起,逼得阿黄清醒过来。前方根本没有仙人,只有大河汹涌无情。
密集的雨滴紧随雷声而来。荒郊野地无处遮蔽,若是大雨不停,河水很快会涨起。阿黄想要抹掉脸上的雨水,看清四周有没有可藏身的地方,却摸了一手温热,原来自己正泪流不止。
他心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如,回去吧?
只一瞬,便有无数退意涌出,将阿黄淹没。
天上的雨点也是铁石心肠,直落在脸上让他生疼。阿黄跪倒在地,大声嘶叫。但他的哭喊埋在雷声里,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见。
“不能…不能回去…已经回不去了。”阿黄撑起上身往前爬行。
“仙人…请再救我一次吧。”
他将竹枝在怀中藏好,下一瞬,便落入了河中。涨起的河水立刻将他卷起,往远方送去。
——
萧筠自然不会听见阿黄的呼喊。此刻他已回到玄云宗,正赶往神木圣地。
“萧筠!”
左浟奕从萧筠身后出现,在半空拦下他。
两人在冬青峰的山腰处落下。左浟奕立即上前关切道:“金莲可有助你剥离神木种?”
萧筠摇摇头。“金莲生丹,事情已无法控制。”
“金莲生丹!”左浟奕诧异不已,“你去到金华宗后发生了什么?”
萧筠没有停步,在路上同左浟奕讲述了金莲之变。
“当时神木与金莲相互感应,但我不知它们说了什么。此事不是我等可以窥探的。”萧筠其实更想道出亦尘的存在,但这个名字像是被满布禁制,让他一直无法开口。萧筠只能转向心中对圣物之事的一些猜疑。
“不知其他圣灵是否也出了此等异变。若是其余圣物相继问世,恐怕要引来一场纷争。所有不解之事须得回溯本源,我相信神木会给出指引。”
萧筠踏入椆云林的结界时,左浟奕才从萧筠的言语中回过神来,立刻拉住了他。
“萧筠,别去。难道你不曾细想为何这几日玄云宗没有着急将你寻回?神木林已不在你掌控之内了。”左浟奕面露难色,“凭我一人实在难以与他们抗衡。”
左浟奕虽未明说玄云宗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但萧筠心中已略知一二。
玄云宗,仙道第一宗门,权重望崇。
仙魔大战时,玄云宗携正派子弟战胜魔道奸慝后,其地位在众人心中是正真登上了云端。可在攘除外患后,内忧之火席卷而来。大战中,玄云宗痛失海月峰主与辰砂峰主这两位元婴大圆满的长老,战后的数十年间正是需要整顿修养的时候,但万霆仙尊严景轩却与玄云掌门楚明清莫名发生了争执。两人在冬青峰斗法三日,未分高低,最后不欢而散。
万霆仙尊随后闭了死关,信石峰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大弟子。严景轩与楚明清二人再未见过面,曾经的剑拔弩张便被冻结起来。宗门内终于也不再人心惶惶。
后来,楚明清收萧筠为徒,为玄云宗延续了圣从者的荣光。萧筠金丹圆满时,楚明清忽然得了一个机缘,他在书阁日夜研读,像是为寻找某物执着不已。时间一长,楚明清心中便生了执念。这执念将他吞噬,他转交了掌门之位,与萧筠告别后便就此离去,了无踪迹。
新任玄云掌门薛坤执掌宗门后,立了新规,开启了无纹大阵。无纹大阵本是战时的守山屏障,此阵无可入,也无可出。这些新规禁忌都是为了将神木灵气关在阵中,玄云宗竟不愿再与众生分享神木之灵。
萧筠提出异议,多年过去,阵法几经修改,但始终没有撤下。即便玄云宗内门子弟可自由出入,其余修士仍被阻挡在外。唯有在招新大会时,才会将无纹大阵撤下三日。薛坤的独断专行在数十年间渗透了玄云宗。
如今圣物出世,萧筠擅自携神木种离开宗门。薛坤必定包围了神木,等萧筠回来后重责他一番。
而掌门没有派人将萧筠带回玄云宗,应是有左浟奕出手相助。
“这几日辛苦左师兄了。”
“小筠,那日你离开后,神木落叶,掌门之徒沈碧流食之。她血书圣言后,中毒身亡。”
“怎么会有神木落叶之事?”萧筠皱起眉头,心中莫名有慌乱涌出。“圣言说了些什么?”
“聚圣物,开天门,玄云羽化,拜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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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种: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萧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