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未及用午膳,裴执便要出门去薛家,他只带了近身护卫唐游一人。

刚行至大门口,就听到身后大老远有人喊他:“长兄,等等我。”

唐游小声提醒:“公子,是大小姐来了。”

裴执循着声音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一双剑眉不经意皱了一下,心里却只有苦笑,这个青岚总是鬼点子多。

只见裴青岚穿了一身家中小厮的粗布衣裳,一头乌发盘起,头上戴了顶灰布帽子,更绝的是,原本白皙的脸蛋不仅被抹成黄黑皮,还多了两撇墨黑色八字胡,活脱脱一个做粗活的跑腿小厮。这副模样到了外面,谁能想到她会是金尊玉贵的裴家大小姐。

更夸张的是,她把自己院子里的小厮全部拉了过来,乌泱泱一群跟在她身后。

裴执对她了如指掌:“你这是要去薛家?”

裴青岚害怕他不同意,龙眼核似的黑眼珠娇滴滴地望着他,声音又柔又绵:“长兄,你去薛家只带唐游一人怎么够,带上我们吧,壮壮声势。”

裴执转过身,抬脚要走:“唐游会武功,你们会什么。”

“我们会……”,青岚摸着脑袋想了一下,确实没什么会的,不过没关系,此去薛家是去讲道理,又不是打架,“长兄,我是什么都不会,可我想看看那外室是何模样,能让薛斐那样的人为她折腰。长兄,你就带上我吧。”

带她或不带她,对裴执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不愿妹妹将自己与外室那样的身份去比,他的妹妹是高悬九天之外的明月,岂可与淤泥同论。

“何苦,为兄去就行了,别让那样的人污了你的眼睛。”

青岚却不依:“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吭声,不暴露自己,决不给家里丢脸。”

裴执无法,只说了两个字:“跟上。”

青岚欢喜不已,混在小厮队伍里出门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永定街上,为首的裴执骑着血红色千里骏马,马蹄缓慢,一改往日的疾驰。

唐游在马下步行,远远瞅了一眼夹在人群里的裴青岚,眼神复杂,遂问向裴执:“公子,要不要给大小姐配顶轿子,属下怕她走路辛苦。”

裴执面不改色,一贯的寒冰神情:“她现在是裴家小厮,坐轿子会暴露身份,就这样吧。”

唐游:“是。”

好在薛家并不远,仅在相邻的平阳街。

平阳街乃文人雅士聚集地,这些人文采风流,自诩清贵,甚至有些嫌永定街的达官贵人们有铜臭味。

不过今日,这平阳街最高雅清傲的代表者——薛家,算是被人踩进了泥里,还不忘使劲揉两脚。

此时的薛家门口,依然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裴家人来啦!”顿时让裴执成为热闹的中心点。

偏偏他最不喜热闹,甚至厌烦。

裴青岚躲在小厮群里,拼命踮起脚尖才能看清一点前面的景象:只见在层层人群后,一名女子怀抱裹着襁褓的婴儿跪在薛府大门前,她呜呜咽咽,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如寒箫凛冽,真是听者伤心。

裴青岚想,她应该就是外室。

那小婴儿也啼哭不已,两只小手不停地扑腾。

大抵是有人进府通报,很快薛府大门打开,薛太傅和薛斐亲自出来迎接裴执。

裴执利落地翻身下马,擦过外室女子的边走过去,谁料那女子却忽然着了魔一般,一手护着手里的孩子,一手死死抓紧裴执的衣摆,苦苦哀求:“裴大人,裴大人,求您和令妹说一声,容下我这个可怜人吧。”

她发髻有些凌乱,五官却美艳异常,鼻梁高挺,双目多情,一双嫩手也如葱白般水润,想来也是养尊处优的姑娘。

想来,薛斐将她养得很好。

裴青岚赶紧摇了摇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薛斐养了谁关她什么事,横竖今日是来退亲的,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各奔前程就是了。

也许是退的亲事太多了,裴青岚丝毫没有难过的情绪,她对那些男子也没有多爱慕,顶多是为了全父母嫁女的念头,才答应的婚事。

不过这桩桩件件实在是荒唐,总把裴家置于火架上烤,也让她沦为京城笑柄,实在令人气郁。

气归气,好在此刻来薛家的是长兄,他不怒自威,处事有度,定不会吃亏。

果然,裴执出其不意从身侧的唐游手中抽出利剑,一个手起剑落,那外室攥紧的衣摆布料顷刻间被劈开。

他神情不变,依旧入薛府内,只剩那女子攥着一块上好布料呆呆地愣在原地。

眼见裴执冷如冰霜,女子又抱起孩子冲向薛斐,嚎啕不已:“薛郎薛郎,你当真如此狠心,不让我进门吗?你看看我们的孩儿,他多冰雪可爱,你看看他啊。”

“薛郎,我答应你,裴小姐是正室夫人,我永远不会同她争抢的,我会好生服侍你们。”

“薛郎,你就纳了我吧。”

声声刺耳,虽可怜却也实在令人作呕。

裴青岚眼观薛斐,他还是那副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风范,持节有度,彬彬有礼,只不过脸色有些憔悴,不似往日那般红润。

若没有这样的荒唐事,他倒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夫君。

女子攀上薛斐的胳膊,死都不肯松开,薛斐不忍强推她,当着父亲和裴执的面也不好柔语安慰,只能一遍遍重复:“琴娘,你先回家,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去找你。”

那叫琴娘的女子却不肯:“家?我哪里还有家?你为了高攀与裴家的婚事,已经两个月没有理我,休想再骗我。”

此言一出,裴执阴恻恻地瞪了薛斐一眼,薛太傅感知裴执不悦,立马吩咐下人:“来人,快将她带去厢房安置,休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是。”当即就有三五名小厮将女子带走,顿时少了许多聒噪。

裴执被薛家父子请进正堂,薛太傅鹤发善目,一上来就将姿态放得很低:“家中丑事,让裴大人见笑。都是我这逆子不成器,老夫已狠狠教训过他,还望裴大人莫要计较。”

在裴执来之前,薛太傅本想让那女子跪个够,好知难而退,可那女子抱着的是他的亲孙儿,他又有些犹豫不舍。再加上对儿子一顿数落,因此耽误了时辰,被裴执遇个正着。

裴家的小厮像游鱼一样涌进来,自觉在裴执身后站成两排,显然这是裴执默许的。

若在往常,他们那样的人岂配出现在薛家正堂,做梦。

做贼心虚,薛太傅自觉对裴家有愧,因此不敢多言。

薛斐站在父亲身后,将头压得很低:“裴大人,我对青岚真心爱慕,今日之事我会处理好的,还望大人给我些时日。”

裴执轻轻扭动大拇指上的青碧色玉石扳指,眼皮都不抬一下:“太傅,退亲吧。”

薛太傅闻言,撑不住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他深知裴家这门亲事的重要性,且不说百年勋贵的根基,单说如今裴执的赫赫权柄和裴青岚的绝世书画天赋,都让薛家望尘莫及。

这样好的婚事,若不是因为裴家大小姐此前退过两次亲,又怎么会落到薛家头上呢?

老太傅一身傲骨,此刻为了儿女亲事却不得不低头:“裴大人,此事当真没有转机吗?”

裴执将袖中藏着的婚书拿出来,递给太傅,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我裴家的姑娘不可能要不干净的男子。”

说罢,又瞧了一眼那芝兰玉树的薛斐,眼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没想到薛斐却突然硬气起来,他梗着脖子,振振有词:“若你执意退亲,那裴青岚将是退过三门亲事的女子,于她名声有害,以后京城还有哪家敢娶她?”

裴执的目光像一支利箭扫过:“谁娶她,不劳你费心。”

“从今日起,裴家青岚与薛斐婚约作废,往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记住了吗?”

言毕,他起身离开,没有再废话。

气得老太傅将婚书重重地砸到儿子身上,只能怒骂:“逆子!”

另一边裴执带人离开薛家,才走过百丈远,就将马停了下来,向裴青岚唤道:“上来。”

裴青岚身娇肉贵,今日走的路已让她累得不行,正巧长兄邀请共乘,她却之不恭。

她小跑到马下,扶着马鞍正欲上马,裴执骨节分明的右手已伸到眼前,她将小手搭了上去,裴执稍一用力,便将她带到马背上,坐在自己身前。

君子有礼,他始终与青岚的后背保持一拳距离。

“戏看得如何?”

裴青岚早就想找个人倾诉心中不平:“想不到薛斐竟然太阳也想,月亮也想,简直是痴心妄想。”

“凭什么?就凭他那张脸?本姑娘现在看到他那张脸就想吐。”

裴执却道:“你是太阳,可那琴娘却不堪为明月,往后不许再与那样的女子相比。”

“长兄说的是,我可是堂堂裴家大小姐,任谁都比不过我去。”

裴执点头:“这才对。”

她虽嘴硬,心里却虚的不行,谁知道今日过后,那些贵妇小姐们又会如何编排她的闲言碎语。虽然她并不热衷于交际往来,但仍避免不了在一些重要宴会上同那些人照面。

一想到这些,美丽的裴大小姐弯弯的蛾眉上就多了一道阴影。

马蹄声哒哒,兄妹俩一到家时,就见内院人影纷乱,一片嘈杂,似是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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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他步步心机
连载中江若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