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银行门口停下，贺随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替桑迟拉开车门。
桑迟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走了下来。
“进去吧。”贺随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桑迟没说话，只是攥紧了口袋里那张黑色的卡，跟着他往里走。大厅里很安静，只有叫号机和键盘敲击的声音。他熟门熟路地走到自助转账机前，他不知道来这里多少次，每次都是把刚凑够的零碎钱，一笔笔转到那个指定的账户里。
贺随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给了他足够的空间。
桑迟把卡插进机器。他输入贺随说的生日做密码。
“密码正确”的提示跳出来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查询余额的页面弹出，那串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桑迟盯着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五百万。他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相信，又查了一遍，数字没变。
贺随说得是真的。
他沉默着退出查询页面，在键盘上敲下那个烂熟于心的账户，那是姓张的指定收款账户。
输入金额时，他顿了顿，口袋里还揣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还有抽屉里没来得及扔掉的律师函和那份摁过手印的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他的名字。
这些东西像烙印，刻在他这些日子里。
不能多转，也不能少转。他得面对面把钱交清，亲眼看着那些合同被撕碎，看着姓张的在结清证明上签字，才能彻底划掉这一切。
他回头看了眼贺随，对方正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支持。
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他退出转账界面，把卡取出来，转身走向贺随。
“我要当面跟他算清。”
贺随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
车子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前停下。
桑迟只知道姓张的开了家公司，却从没来过这里，平时催债的人只敢在酒吧、小巷堵他，从不敢把他往这种地方带。
桑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里走。前台小姐看到贺随，眼睛亮了亮，刚要开口，就被身后匆匆赶来的男人打断了。
“贺总？！”男人西装革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正是姓张的。他看到贺随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迎上来，态度恭敬得不像话，“您怎么来了？提前说一声，我好去门口等您啊！”
桑迟站在旁边。这还是那个在巷子里对他呼来喝去、逼他喝酒的张老板吗？
贺随没跟他寒暄，目光淡淡扫过他：“张总，我来替桑迟清债。”
张老板这才注意到贺随身后的桑迟，眼神闪了闪，随即又堆起笑：“贺总说笑了，这点小钱……”
“不小。”贺随打断他，“三百五十万，对吧？”
张老板脸上的笑僵了僵，显然没想到贺随连具体金额都知道。他讪讪点头：“是、是这个数……”
“办手续吧。”贺随没多余的话，“合同、欠条，所有和他相关的东西，都拿出来。”
张老板哪敢怠慢，连忙点头哈腰地领着他们往办公室走，路过桑迟时，眼神里的狠戾被飞快掩饰过去，只剩下忌惮。
桑迟跟在后面，这才隐约明白，贺随说的“有实力”不是吹牛。连张老板这种在桃花城横行霸道的人，在他面前都像只哈巴狗，这个叫贺随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进了办公室，张老板麻利地找出所有文件，双手递到贺随面前。贺随没接，只是看向桑迟：“你检查一下。”
桑迟拿起那些合同和欠条，他一页页翻过去，确认没有遗漏，才抬头：“都在这儿了。”
贺随示意随人转账，又看着张老板在结清证明上签字，最后把所有文件收起来，当着桑迟的面撕得粉碎。
“从现在起，他和你没任何关系。”贺随看着张老板，语气冰冷，“再让我知道你找他麻烦……”
张老板脸色一白，连连点头：“不敢不敢！贺总放心！”
走出写字楼时，桑迟还觉得像在做梦。
攥了五年的枷锁，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没了？
他跟着贺随往车边走去，快到车旁时，他停下脚步，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的执拗：“你……确定能找到夏瑾吗？”
“确定。”贺随答。
桑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拉开了车门。心里那点犹豫像水草似的缠上来，他现在确实没别的办法了，找不到夏瑾，身上的债又刚清，算是半自由身。
可去了苓安城，万一这个男人反悔，把他丢了或者……他不敢深想，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开了搜索框，敲下“贺随”两个字。
跳出的第一条就是百科词条，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眉眼冷峻，和身边这个沉默的贺随重合在一起。
往下翻，是关于LVE的介绍：由贺随、郁蔚、宋顷樾三人于五年前创立，从苓安城一间小办公室起步，如今已是业内顶尖的新锐集团，业务版图扩展到多个领域。而贺随的年龄标注着——23岁。
23岁？和他差不多大？却已经是执掌大集团的老板？
评论区更是热闹得不行：
“卧槽这颜值在商圈里是犯规吧？！每次财经峰会镜头扫到他我都想截图！”
“LVE那几个老板都是神仙吧？贺随冷脸杀我，郁总温柔挂，宋总……宋总好像是负责貌美如花的？（bushi）”
“楼上真相了！上次去LVE谈合作，远远瞅见宋总抱着文件追郁总，那黏糊劲儿，狗都嫌！”
“只有我注意到他们是退学创业吗？当年苓二中的风云人物啊，据说贺随当年成绩还贼好……”
“所以学霸创业真的降维打击？我等学渣瑟瑟发抖.jpg”
桑迟皱着眉退出评论区，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这人确实有实力，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厉害。但是，既然他找了自己五年，为什么网上一点风波都没有？而自己也一无所知？
而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五年前又是什么身份？和他什么关系他才会这么执着？
桑迟把手机揣回兜里，想问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郁蔚趴在书房的电脑前，映得他眉头微蹙。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滚动着夏瑾的行踪轨迹，从桃花城高速口驶出后，车辆在邻市的一个服务区停留过十分钟，随后便彻底消失在监控盲区。
“啧，够能藏的。”他低声啧了声，正想调用邻市的监控资源，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谭姝妍发来的邮件。
点开一看，附件里是一段模糊的行车记录仪画面，显示夏瑾换乘了一辆无牌照的黑色SUV，驾驶座上的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但从身形看像是个女人。
而贺随已经把车停在了红砖墙小区门口。
夜色早就漫了下来，老小区的路灯忽明忽暗，桑迟跟着他往那栋单元楼走，脚步有点沉。楼道里没灯，黑黢黢的，桑迟熟门熟路地摸黑上了楼，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后桑迟站在门口没动，贺随也没催，只是陪他站在黑暗里。
过了好一会儿，桑迟才低声说：“没什么可拿的。”
确实没什么。他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换洗衣物、一把破吉他，还有那几张零钱，加起来也填不满一个背包。
贺随“嗯”了一声，“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今晚先住酒店。”
桑迟没反对，转身关了门。
郁蔚指尖还悬在键盘上，腰间忽然多了双温热的手，将他往后带了带。
“忙完了吗？”宋顷樾故意在他耳边低语。
郁蔚无奈地停了动作，侧头看他，“就几天假，别折腾。”
宋顷樾低笑一声，“不折腾，就想抱抱你。”
他指尖轻轻划过郁蔚的腰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你穿这件睡衣比穿西装好看多了……老公的腰这么细。”
郁蔚被他这没正经的话噎了一下，耳尖有点发烫：“闭嘴，干活呢。”
宋顷樾不依不饶，手指沿着睡衣领口往里探了探，“这几天假本来就是陪我的，你抱着电脑……”
话没说完，郁蔚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贺随”的名字。
宋顷樾非但没收敛，反而低笑着在他耳边说：“接吧。”说着，不由分说将郁蔚按在书桌前，自己则俯身撑在他背上，姿势亲昵又暧昧。
郁蔚接了电话，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喂，贺随？”
“夏瑾那边有新线索吗？”贺随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里隐约能听到车辆行驶的动静。
“嗯，换乘了一辆无牌照SUV，司机像是个女人，暂时还没查到身份……”郁蔚刚说两句，腰侧传来一阵轻痒，他强装镇定地继续：“估计……嗯……估计明天能有结果。”
电话那头的贺随似乎察觉到什么，顿了顿：“你那边没事吧？”
郁蔚刚要开口，忽然浑身一僵，宋顷樾那混蛋……竟然趁他接电话的功夫，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偷袭。
一声压抑的闷哼没忍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而此时，贺随的车里。
桑迟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喝着，听到听筒里突然传来的、明显不对劲的声音，一口水没咽稳，“噗——”地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他猛地转头看贺随，眼里满是震惊和茫然，像是在问“这什么情况”。
贺随面不改色地拿过纸巾递给他，对着电话干脆道：“查到新线索发我，先挂了。”
不等郁蔚回应，直接掐断了通话。
车厢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