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秋雨中,一道身着青柠色雨衣的纤细身影正骑着单车向家中赶去。
暮色已至,路边的乡居四散零落,多是传统的木质结构,古朴含蓄。西落的太阳为天边的雨云镀上一层金边,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蜿蜒曲折的乡村道路仿若迷宫,但纤细身影的少女灵活熟练,不多时,便将单车停在一个整洁的院落前。昭和初年建成的房屋,至今已有70多个年头了。据闻当初,是为祖父的父亲迎娶新娘而修筑的新居,历经几代屋主的精心呵护,茅草屋顶几经翻新,梁柱门窗也数次更换,时至今日,依然坚固美丽。
少女推车入院,放车、拿书包、整理雨衣下摆,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伴着缓慢推开拉门的动作,一道温柔恬静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弥生。”祖母从厨房探头出来,“淋雨了吧,快去换衣服,然后叫你祖父吃晚饭,今天的饭后甜点是蛋糕呦。”
“好的。”女孩的回答中夹着丝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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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弥生,15岁,国中三年生。
幼稚园的时候,父母离异了。弥生回到父亲的老家,与祖父母共同生活。后来,双亲先后再婚,各自开启了崭新的人生。母亲随再婚对象移居外国,父亲与新妻子生活在关东地区。
老家的生活让人乐不思蜀。开朗温柔、擅于持家的祖母,沉默寡言、勤劳慈和的祖父,给了她满满的陪伴与爱。村子里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二三,学校里也交到很多淳朴真挚的好友。屋□□院遍植鲜花、果树与时蔬,是同祖父母夏季消暑乘凉、冬季赏雪品茶的不二之地;夏季与小伙伴去后山采摘野菜、在小溪中捉鲜鱼,捕蝉与独角仙,少年人的欢笑声漫山回荡;冬天时约一二伙伴,燃起红煤小炉,烤红薯,说闲话,兴致上来时去外面堆雪人、打雪仗,真是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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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收拾妥当后,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围坐在电视机前。明天是周末,弥生不着急写作业,一边吃着祖母精心烤制的蛋糕,一边被电视中搞笑艺人的夸张表演逗得眼睛嘴角笑意不断。
电视中一阵笑声的间歇,祖父的声音突兀响起:“弥生,要不要考虑到关东去读高中?”
“……诶?”
起因是父亲的来电。父亲现就职于东京一家规模较大的贸易公司驻神奈川县分支机构,时任某部门的一位科长。受高压工作环境的影响,一直提倡对子女进行精英教育。弥生同父异母的弟弟悠君,去年就考入了名牌私立小学。
相比之下,弥生在父亲眼中,多少有些缺乏进取心。多次提议让她考取升学名校,都被溺爱孙女的祖父母帮着以年龄还小并不着急的理由代为回绝了。但这次,父亲的态度格外坚决,祖父母考虑到弥生的未来,也不得不被说服。于是,便发生了刚刚的那一幕。
“弥生,你父亲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就算你将来只想在老家平静生活,终究也是在你见识过世界的广阔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祖父说道,祖母也在一旁轻轻颔首。
弥生没有什么梦想,如果有人生座右铭的话,大概就是好好生活。将来的计划,可能就是读完高中,如果父亲坚持就再去读个大学,然后在老家这边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儿育女,婚后时常全家人一起旅行,并照顾祖父母终老。
虽然仍不太情愿去城市里生活,但弥生自幼的性格不愿与人发生争执,也不想祖父母继续夹在她与父亲之间为难,考虑了一段时间后,便点头答应了。反正大学毕业后就可以自己决定人生的走向了,不必急于一时,弥生心下暗忖道。
接下来,父亲托公司同僚的关系,要来了神奈川县一所升学名校的内部复习资料,第一时间寄给了弥生。既然下定了决心,不妨就认真把事情做好。于是,天不亮起床,伴着晨露去上学,一天忙碌的学习后,乘着晚霞归家,天黑后一灯如豆,燃至天明。满脑子的公式、年表、单词,数不尽的试卷、习题册……,埋头伏案,不知日月。
12月,弥生启程去神奈川县参加高中入学测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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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弥生第一次见到神奈川的海。
父亲调到这里任职,也不过是近二、三年的事。
汽车沿着绵长的湘南海岸线行驶着,此时的弥生贴近车窗,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蔚蓝无际的海,清空朗日下,甚至可以远眺云端的富士山巅,一切美不胜收。
弥生心想,好像来到这个地方也不错。
滨海城市的冬天比起老家来要温暖一些,怀中揣着临行前祖母去神社为她祈来的护身符,带着准考证和文具,弥生迈入了考场。接着便是半月后发布成绩,弥生顺利在榜单中查到了自己的考号。总算是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
弥生的新年是在老家同祖父母、童年伙伴们一起度过的。第二年春天过完16岁生日后,便正式启程前往神奈川县。
无论过往岁月如何,这一年神奈川的春天如约而至。
春风和煦,漫天落樱如雨,绿色的有轨电车穿行于片片红粉白樱花树之间,风景如画。
呼吸着清新的海风,弥生来到了未来三年读书的地方——神奈川县陵南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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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就好像面前有一杯苦水,明知味道难以下咽,却又控制不住地一仰头喝下许多,心底贪恋于苦涩退尽后味蕾中缓缓升起的那丝微弱的甘甜。
秋山弥生,16岁,高中一年级。
此时此刻,正值短暂的课间休息,倚靠在1年5组门口的窗台边,貌似在听身边同学们的谈话,实际上眼神已经不知第几次暗暗瞥向1年3组门口的那道身影了。
男生身材高大劲瘦,在长袖校服外套严密包裹下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强大力量。与他的运动员体格相违和的是,男生的面容十分白皙干净,竟散发着一股斯文儒雅的书卷气。不知道他与同学说起了什么,一时间笑了起来。上午的日光透过玻璃照到他脸上,阳光又帅气。
弥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从腹部向上延伸至喉头,令人身体不适的同时,却又引人沉迷。
弥生偷偷喜欢着那个人。
一直无欲无求的人生里,好像倏忽之间滋生出了一抹贪婪的**。想要知道再多一点那个人的事情、想要再多看那个人一眼……。
从同班级的篮球部成员越野宏明同学那里,弥生知道了男生的名字叫做仙道彰,是从东京被挖角来的天才篮球员。精神强大、品学兼优,几场比赛之后,隐隐有成为队伍未来精神支柱的苗头,越野君的陈述里带着明显的崇拜口吻。
其实,无需越野同学的宣传,第一学期即将结束时,仙道彰显然已经成为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
轰动神奈川县高中篮球界的“新人王”,众所周知的“天才球员”,据说神奈川县中凡是排的上名号的高中篮球部,提到他都是要称一声陵南的那位“天才仙道”的。
听说,他球衣的背号是13号,听说,上一场比赛他个人就拿到了47分;听说,他们的队伍打进了县里的前四强……。
喜欢他身上淡然随和的气质、自信阳光的笑容。这样的男孩,让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的老家,再次感受到了林间清泉透明清澈的水波;漫步林间时透过碧绿树叶缝隙洒下来的光;夏夜坐于庭院中笼罩着她的漫天星河,美好的让人向往。
夜晚,洗完澡后,弥生坐在镜子前发呆。
镜中的少女,乌黑头发、白皙皮肤、圆脸圆眼、挺直鼻梁、不大不小的嘴巴,平凡的清秀,没有惊人的貌美。但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梨涡总会带出丝丝温暖与甜美。
夜风清凉,蝉鸣嘒嘒。
这场单相思多半会在数年后变为回忆思春期的笑谈吧,弥生想。虽然没有人教过她,但弥生仿佛天生便明白一个道理:不可以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别人。所以,父母离异时,尽管感觉到无比寂寞,她也完全没有哭闹过。此时也一样,弥生告诫自己不可以给对方添麻烦,默默倾慕便好。这份悸动,无法、也不愿与人言说。
时光缓缓流淌,弥生渐渐喜欢上了现在居住的城市。这里环山面海,雨天比晴日更富韵味,冬天时很少下雪,夏季海边会举办绚烂缤纷的烟火大会。坐在并行海边的电车上,亦或沿海漫步,仿佛融入山海之间,遨游于天海之边。
弥生常常会提前下电车,或迎着晨光,或披着暮色,漫步在沿海路上。这种时刻就像生活中的“充电站”,往往令身体的疲惫、思绪的繁杂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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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不可思议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昨日一来到热海的旅馆,旅馆的人拿来了与壁龛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劳顿,早早就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弥生坐在高二年级的教室里,伴着同学的读书声,思绪却飘向了几天前,陵南对湘北高中的一场篮球比赛。
这是弥生第一次看陵南篮球部的比赛,后来回想起来,也是她高中生涯唯一的一次。
从未发现,高中生活竟有这样的一面。场上的球员们热血拼搏,场面几度反转、胶着。因仙道和和湘北流川的王牌之争,观众席数次掀起欢呼的**。
最后,陵南高中以66-70败北,无缘全国大赛。
仙道在比赛结束那一科怔愣的表情,其他篮球选手或跳跃的狂喜、或遗憾的落泪……。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待弥生察觉时,自己竟已泪流满面。在她看来,这场比赛不存在失败者。那天看到的那些美好画面,成为了她记忆中的沙无法磨灭的青春片段。
不久后,由于父亲工作调动,弥生转学到了东京。再后来,忙碌的学业和紧张的生活令她无暇他顾。居住在神奈川县的两年时光,与童年老家的岁月一样,被珍藏在记忆深处,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少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