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了集合的时间，操场上的人渐渐密集了起来，简单的训三天，没有军训服，大多穿的是校服，但也总有极个别爱出众的人。
收拾好后，郁瓯就朝操场去，太阳被云遮着，校服穿在他薄薄的身上，有点大，时不时有热风灌进衣袖。
深蓝色校服衬的他更加白皙。
郁瓯插着兜，试图在满是脑袋的人群里寻找班级。
但显然，效果不佳，除了认识夏杌，还有的就只剩下一个班主任。
一个也没有……
嗡！
郁瓯反射性捂住耳朵。
忽然出现的刺耳声，贯穿操场。
郁瓯扭头看向不远处主席台，前天和他哥聊的热火朝天的廖主任站在那里，神色威严，似是下一秒就要拔出宝剑杀了他们一样。
他敲敲话筒，等到大家都注意这边，才缓缓开口，讲话前咳嗽两声已经是每个领导必备技能。
“大家来到这里，想必也知道，学校将为我们，特地的进行，耗时三天的军训极速版”
敦厚的嗓音夹杂着话筒嘈杂声响彻整座学校，郁瓯离主席台不远，声音震的脑子疼，他受不了，嫌弃般朝后挪了挪。
“为了让你们把在假期这段时间，积累的所有惰性打掉，让你们可以以更好的姿态完成接下来重要的学习任务。”
“我觉得这是特别好的！”
“当然，我也很感激咱们学校为大家考虑了这么多”他扶了下眼镜，耸了耸鼻子，语气渐渐激昂，“我相信，大家也一定非常感动。”
“毕竟不是每个学校都会这么关心学生！”廖主任眼睛闪着光，坚定的语气像能吃下八百碗牛肉面，“是不是！！”
他激动的扫视台下，“是不是！！”
“所以，我们要感恩学校，发愤图强！对不对！”
“是~”软趴趴的回应。
知道的是在训话，不知道的以为在开演唱会呢。
对于这个毫无气势的“是”廖主任显然不满意，于是他清清嗓子，鼓足劲又喊道，“再来一遍！是不是！”
“是~”丝毫不整齐。
台下乌泱泱一片，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在人与人之间穿梭，其中一部分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是啊，要感恩学校，闲出屁了不好好整顿高一就来折腾高二”
“就是就是，我们训不好就奖励领导不吃饭，我们训的好就奖励领导也来体验一下。”
“反正我暗杀名单会多记上一笔，未来毕业后的某天，就等着吧，廖狗！”
……
花式百样的吐槽，攻击着台上继续散播魅力的廖主任。
他就像会自动屏蔽词条般，继续激动发言，
“那就，开启美好的三天吧，同学们，让汗水造就你们的成功吧！！”
T*D，攻击无效。
“……”
同学们：呵呵呵，成功你**的**，不成魔宰了你都对不起在学校吃的三餐。
“唉”
叹息声充斥着操场，悲哀腌制每一个苦命的学生，每人脸上都是满满的忧愁和……恨意……
郁瓯有点心疼自己和大家了。
廖主任激情发言过后，教官们也一个接一个的到达对应班级。
郁瓯同学在穿过茫茫人海，经历过左推右撞，以及一次差点被踩踏的历程后，终于找到了他的班级，看到了熟悉的人——夏杌
自他们收拾完宿舍后，就没再看到他，夏杌本来说一起走的，奈何班长职责在身，不能逗留太久。
现在又见面，夏杌刚好看到了自己，露出一排牙招招手。
郁瓯点头礼貌回应。
简单的问好后，极速版军训便拉开序幕。
班主任某点说的很对，这确实是简单入门级。
可对于已经走过一次的高二来说，明明是梦魇重现。
偏偏太阳又从云后溜了出来，原本勉强能生存的温度打破，一点不剩。
下午3：45，很热。
夏末秋初，太阳依旧毒辣。
“晒！真晒，哄鬼的学校，多情的天气！”
男生忍不住吐槽。
炎热的天气，魔鬼的训练，郁瓯挺过了军姿四十分钟，重复的停止间转法，严格的齐步，正步。
终于熬到解散，休息一会儿后去供水处领了一瓶水，找了个阴凉处躲着，他现在有点难受。
额间的碎发被打湿，几滴汗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脸上的热感才有所缓解。
不远处同样休息的夏杌注意到他，叫停身边吐槽的朋友，穿过唉声叹气的人堆，走到他身边，俯身，坐下，
“还好吗”
郁瓯抬头，看到是他，闷闷“嗯”了一声。
远处的朋友：？
“他俩认识？那么快？”
“切，你也不看看我们小夏夏是谁？”
……
“走，过去看看”
“真的没事吗？”看着郁瓯的样子，夏杌不禁露出担忧的神情，“要不你和教官请个假吧”
“脸都白了。”
……
郁瓯没说话。
好半晌，
身边人才缓缓抬头，因为不舒服，原本白的脸颊更加的白，活像来取命的官。
郁瓯撑着身子向后倾，脊背找到支撑点后慢慢软了下来，“不用”他笑笑“就是太热了，经常这样，休息休息就好了。”
“而且才刚开始没多久…廖主任不是说请假扣学分吗，我才刚来这个学校。”
夏杌沉默，刚刚隔壁班刚轰走了几个装病的。
“你是情有可原，他说的是装病的。”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廖主任确实有说，到那都是基于装病。
郁瓯看着就不像假的，总不能借了女生粉扑的吧。
又拗不过对方，总是说也怕烦。
“……”
“那你实在不行就说，和我说。”
夏杌还是觉得还是有必要多看着点。
“嗯”
郁瓯半眯着眼，朦朦胧胧间看到两个身影缓缓靠近，耳边嘈杂的声音有了实感。
“小夏夏~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跑那么快，怕你“新”朋友蒸发啦~”
好刻意的“新”。
好欠的人，他不觉地蹙了蹙眉。
“倒是没人管管你，闫一绎，你也学他。”
“我可没”
夏杌清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莫名想看看，掀开眼，刚刚的模糊身影逐渐清晰，两个男生跟看小狗一样一左一右的蹲在他们面前。
郁瓯：……
见郁瓯睁眼，右边的男生非常自来熟打起招呼来，“嗨，郁……瓯对吧，我叫蒋匙，钥匙的匙”
然后不经意间用胳膊肘撞了下另一个人。
左边的男生没注意，被撞的身子一倾，坐倒在地，撑起身子白了蒋匙一眼后，才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闫一绎，你好”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郁瓯勉强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你就是我们新舍友了。”天生热情的蒋匙同学不见外的挤在夏杌两人中间，然后伸手勾住郁瓯脖子，自语喃喃道，“那好，那我们就是朋友了瓯瓯，嘿嘿”
等……
什么瓯瓯？
唔，郁瓯皱眉，勾的更紧了。
且不说他介不介意和人肢体接触，就算介意，他也挣不开一股牛劲的蒋匙。况且现在是真没力气，于是只能哑着嗓子喊这个激动的人赶紧松开，他快喘不了气儿。
蒋匙反应过来，立马松开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关切的询问他怎么样。
“没事”他无奈摇摇头。
“哎呀，我忘了，你和夏杌不一样，平常习惯这么搞他了，对不起啊，小瓯瓯。”
咦……
头皮一麻。
“你别这么喊他，怪恶心的”闫一绎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嫌弃。
“哦！小一一别吃醋嘛，回宿舍亲亲抱抱举高高好不好~”
听闻闫一绎又是一个白眼，
这让蒋匙开心坏了：嘿嘿，就喜欢你想干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哎呀呀，别皱眉嘛，一一，不好看~”
闫一绎：“死一边去！别挨我。”
……
“你别惹他”
一旁看不下去的夏杌试图阻止。
不料被反一道：
“忘了你了小夏夏~”
“……”
夏杌：行，我投降。
夏杌别开头，不想看他，沉默的盯着看呆了的郁瓯。
一阵风吹过。
琥珀色的眸动了动，看向他的脸。
空气似乎静止，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半天，
“喏”夏杌掏出一张纸递给郁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示意对方：“汗”
哈，郁瓯轻轻吐出口起，接过纸巾，嘴里不忘说谢谢。
四个人就这样在角落休息了好半天，等到集合哨声响起，才起身，“啊呀，怎么那么快。”
“服了，我真服了”
又是埋怨。
角落里，
郁瓯扶着边上花坛起身，
夏杌盯着对方还是有点不放心：“好点了吗？”
相比刚才郁瓯脸色确实红润许多。
“没事。”
郁瓯摆摆手道：“去集合吧，晚了挨罚。”
谁知对话被另外两人听到。
蒋匙狗狗祟祟凑到郁瓯一边，“不舒服？那请假呗”眼神布灵布灵的，满眼期待。
郁瓯：……
是谁想请？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可以的话，都成病号了”闫一绎一盆凉水扣在蒋匙头上。
“可他看起来真的不舒服！”
“可其他人真的会装病！随便找个会化妆的女生三两下就过了。”
蒋匙：“你就爱怼我……！”
闫一绎：“怎么了，还不让人说话了？”
……
……
如此激烈的战况，
夏杌并没说话，而是在思考什么，那边人快要集合完毕，郁瓯看着，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面前斗嘴的两人，“我没事，不用请”
“真的？”异口同声。
看着两张凑近的脸，郁瓯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回答道，“真的”又指向班的位置，“挨骂了”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蒋匙嗯了嗯，拉着闫一绎就朝班跑去。
“滚啊，别碰我…”
“……”郁瓯晃晃脑袋，转头看到沉默的夏杌，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提醒：“走了”
回过神的夏杌：“哦，好”
————
在蒋匙和闫一绎就教官批不批假的问题吵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夏杌却在想，好兄弟就得新仇旧账一起算。
他有个好点子。
专门对付头脑不发达。
于是，幸运儿蒋匙降临，
夏杌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伸手戳了戳对方手臂，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去请个假，说你不舒服”
“？？？”
“拿我打窝？”
“想什么呢，不去！”蒋匙十分警惕。
“你刚刚和老闫吵了那么久，也没分出个胜负，其实我蛮站在你这边的，但是讲什么话都要有事实依据，所以我和你说，你去用事实打败他，让他不得不服你，不就行了”
蒋匙思考良久：“真的？”
夏杌很认真点点头：“真的。”
“其实吧，我也这样觉得，毕竟我也不笨，那我就为了小瓯瓯试试吧。”蒋匙非常自豪，手抹了把头发。
“就是。”
没脑子就是好骗。
郁瓯看着前面两人偷偷摸摸鼓捣半天，猜不到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头又有点晕。
恍惚间他看到前面蒋匙从队伍里走了出去，然后就听到一阵痛骂。
“病什么病！我看你满面红光，刚不还和同学干仗吗？你当我没看到？年纪轻轻，才刚开始就想着偷懒！”
“高一肯定没好好训！”
“你给我在这儿做平板支撑！”
“其他人，来练零距离！”
蒋匙愣在原地：……啥？
“赶紧的！”
蒋匙苦着脸开始撑。
真够了，这世界。
罪魁祸首笑了半天，三言两语就哄的他下不来，有时间得好好教教人防诈了。
身后，郁瓯低着头没说话，夏杌偷偷朝后退了一格，斜身刚要开口就被洪亮的声音打断。
队伍前的教官又开始说起来：“都不要想着偷懒，十七八岁的人了。”
然后瞟向蒋匙，吼道，“膝盖给我从地上抬起来。”
“这就是你们不好好锻炼的结果！”
……
夏杌及时把话咽了回去。
队形为八列，男女生各四列，按照由矮到高的顺序依次排列，郁瓯和夏杌在最后排并排。
大家都没出声，直直立在原地。
因为高一训过，这次教练只说了几个重要点，过了一遍流程。
后排的夏杌时刻注意着身旁沉默的人，眉头紧了几分，总有不好的预感。
好像下一秒郁瓯就要倒了一样。
前方传来教官的喊声，“准备好了吗，左右左，121记住了吗！”
“记住了”又是这幅软趴趴。
“没吃饭吗！提起精神，干好了就休息！”教官厉声呵斥，“准备好了吗！”
一听休息，大家都卯足了劲：“准备好了！！”
……
此时，
郁瓯脑子昏沉沉的，没听到一旁夏杌喊他的名字，也没听到教官发出的指令，只是垂着头，看到前面人挪动步子，就机械的跟上。
砖红色的跑道上白色的线条分分合合成无数条，模糊不清。
郁瓯感觉有一股力量再把他的头往下扯，奋力反抗也无济于事，腿逐渐使不上劲，眼前视线渐渐暗下来。
砰！
“郁瓯！”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到了有人喊了他。
……是谁？
夏杌？
————
校医室里，夏杌担忧的看向床上的人。
“只是低血糖，休息下就好了，但是呢，他这腿是擦伤了。”
“不会伤到骨头吧”
“……是擦伤，不影响走路，就是低血糖，早上记得吃饭，身上随时揣点糖，不然你们也太……”
…………
“怎么不……还好你拉了一把……不然……”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郁瓯缓缓睁开眼，视线清晰看到了白色天花板，手朝四处摸了摸，却扯到床单。
淡淡的茉莉香中夹杂着丝消毒水味。
“那你看着他点，好好休息，我得去操场守着。”
“好，谢谢。”
交谈声停止，郁瓯撑着声音从床上坐起，夏杌掀开帘子进来，抬头看到坐着的人。
皱成团的眉头才有所缓解，他开口道，“好点没。”
郁瓯呆了会儿，回道：“嗯”，低头思考几秒，支支吾吾问，“是你送我来的吧。”
“嗯，教官让我背你来的，你当时咔嚓一下就嗦下去了，教官和同学都吓一跳。”
说到这儿，夏杌激动的手舞足蹈：“太吓人了，如果不是站最后一排，你多少都要挨几脚。”
郁瓯有点尴尬：
“……哈哈，谢谢啊”
“没事，人没事就好。”夏杌摆摆手
“但是，你不知道自己有低血糖？”夏杌边问边拿着碘伏靠近，“裤腿先别放下来，我帮你涂涂。”
“不用”床上的人有点疲惫。
“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伸手就要接过，谁承想对方反应极快，嗖的一下就缩了回去。
夏杌抬眼看了郁瓯几秒，似乎想到什么，搁下手里东西就在衣兜里摸索起来。
郁瓯不禁疑惑。
夏杌东摸摸西摸摸，总算掏出个东西，郁瓯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人塞了颗东西。
他瞪大双眼看着装什么都没发生的人。
“害，知道也不和我说一声。”他带有点责怪意味吐槽。
随即又莞尔打趣道，“这叫缺啥补啥。”
……
然后低头自顾自给郁瓯清理起擦伤的地方来，夏杌用棉签轻轻的涂，但难免还是会疼，伤口还是挺深的。
郁瓯紧抿住唇忍住痛，嘴里的糖钻出丝丝的酸。
夏杌像是分散对方注意力，抬头询问：“好吃吗？”
正在忍痛的人闷闷的说：“有点酸。”
看着他的样子，夏杌忍不住低头偷笑，“我拿的蒋匙的。”
“还有疼的话不用忍。”
似是听出了言语间的笑意，郁瓯没好气的回了句：“不好吃”
“而且，只是擦破点皮，真不疼。”
郁瓯生气的样子让对方笑的更加妄为。
郁瓯：……
半晌，
那人哄着般道，
“好吧，那下次我偷颗甜的给你”
“……”郁瓯愣住，垂头看用心清理伤口的人，思绪有点飘忽，可当看着夏杌上扬的嘴角后又收回目光，没忍住泄气般狠狠咬碎嘴里的糖，桃汁流心顷刻间灌满口腔。
甜的发腻。
也不是很酸。
他把头闷闷瞥向一旁。
不远处的桌上，几枝茉莉花插在青色花瓶里。
清新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