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大境王朝,新元二十年。首都留白城。

雪,鹅毛般的雪,像仙子的花瓣,也像阎王的生死簿碎片,轻轻飘落。沾上它的人,或许会死。

城门紧闭,守城的士兵手握长矛,目光如刀,扫视着城内的一切。皇帝病重,朝堂动荡,大皇子林治与二皇子林泰代掌国事,右相李儒与太监总管韩隳辅佐左右。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

可这些,与百姓无关,也与那些无权站队的底层官员无关。

守城队长站在城楼下,烤着火,心里只想着快点换班,去东市的勾栏瓦舍寻些乐子。

城门口的街道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醉汉踉跄的脚步声,沙沙作响。而东市,却是另一番景象。雪再大,也挡不住这里的喧嚣。人们弯着腰,双手插袖,目光在青楼间游移,盘算着手中的银两能买下哪位娘子的温柔。若能拥入不思眠的娘子怀里,那便是人间至乐。

不思眠,大境王朝最出名的青楼。它的门前,乞丐绝迹。乞丐们路过时,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里面的贵人。不思眠的威慑,源自它的背景。传闻中,它的老板是朝中权贵,甚至是皇族。朝中大臣若未曾踏足不思眠,便会被视为官运已尽,前途渺茫。

这时,一名乞丐晃晃悠悠地走过不思眠的大门。忽然,他双眼一黑,倒地不起。两名下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熟练地架起乞丐的双臂,拖向暗处。乞丐的双腿早已坏死,在地上拖出两条黑红的血路,很快便被大雪掩盖,消失在路人的脚下。

不思眠内,灯火通明,宛如盛夏。女子年轻美丽,男子非富即贵。桌上摆满了反季节的水果,葡萄、荔枝,皆是八百里加急从外地运来,需要在夏季,水果还没结果的时候,连根带土的运到留白城,留白城地处北方,植被生长缓慢,要想在任何时候吃到新鲜的水果,就需要在院中挖出各种深浅不一的地窖,等葡萄开花结果后,又连根移植到地窖中,以炭火提供温度,再辅以新鲜的马粪,能让水果结果的时期大大的延后。

这里的客人,人人都是杨贵妃,人人都可能成为杨贵妃。

女子芊芊玉指捏起一颗葡萄,轻轻送入男子口中。她的笑容妩媚,眼神勾魂,仿佛能融化这寒冬的冰雪。

男子道: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男子笑了,笑得满足,笑得放肆。他搂着女子,仿佛搂住了整个天下。

可天下,真的如此简单吗?

男子明白在不思眠中人人都是杨贵妃,人人都可能成为杨贵妃。

雪,依旧在下。风,依旧在吹。留白城的夜,依旧深不可测。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

此时,不思眠的客房内已经出现一些男女行鱼水之欢的呻吟声。

声音里有满足身上男人可怜自尊心的阿谀逢迎之声,有看透一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受之声,

有初为人事的可怜之声。更多的确实男人们,不满生活中的憋屈,无法发泄只好迁就在女子身上的声音。

而就在不思眠的地下,有着堪比朝廷天牢的牢狱,从不思眠成立那日起就有的源源不断的惨叫,女子的惨叫声。

几名衣不蔽体的,长相娇美的姑娘被绑在刑架上,她们的指甲内都被插入了一根长长的钢针。而她们面前站着一位衣着华丽,姿态妩媚,手拿折扇,轻轻摇晃着的中年女子,女子用看待死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刑拘上的人。

中年女子道:你们想要活就给我乖乖的接客,不想的话。

中年女子拍拍手,站在她身后几名手拿鞭子的打手向前走了一步。

刑具上的姑娘们连连点头,生怕慢了一分就会被鞭子抽身。在不思眠女人的身体就是一切,身上有了无法抹除的伤痕就等同于没了价值,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死前还遭遇什么,还有人在意吗?

看到姑娘们都点头,中年女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表情柔和。

中年女子道:姑娘们,你们可别怪我这个老鸨不做人,你们都是罪人的家属,本该去教坊司,入贱籍,做了官妓就永世不得超生。我们把你们买到这,虽然也是贱籍,但如果你们把哪位大人都开心了,赎身做了妾,便可摆脱了贱籍。

姑娘们看着不思眠的老鸨,没有说话,她们知道不管是进了教坊司,还是不思眠都是人间炼狱,只是不思眠给了她们一点不存在的希望。

可是希望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东西。

中年女子当然知道眼前这些姑娘在想什么,于是说道:

你们可以你问问不思眠里,那些做事的嬷嬷哪个年轻的时候不是不思眠的招牌,虽然没人给她们赎身,但我们不思眠还是留下了她们,不能说丰衣足食,但也能得个温饱,死后也有一口薄棺入土,这可比在教坊司后死不知道埋在那个乱葬里好,认个干女儿,初一十五还能吃一炷香,多好。

当然中年女子有一句真话没说,那就是如果能活到老。

刑具上的姑娘们表情有些变化,看样子是放松了警惕和逃跑的心事。中年女子连忙补充道:

今天就到这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们,希望明天的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说完中年女子扭着屁股走了,路过打手时,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低头偷偷看了一眼中年女子的屁股,下一秒他就感觉脖子一凉,随后一股温暖的液体从脖颈流入他的胸膛,男子抬头一看,一把折扇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折扇的前端是几枚沾血的利器。

中年女子其中折扇上机关,利器慢慢收回,利器上的鲜血慢慢积累,随后。

滴!

鲜血滴落在底,年轻男子也随之倒地。

打手和刑具上姑娘们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时这一幕来的太快,脑子转不过来,还是他们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引起中年女子一丝注意。

中年女子把折扇放在嘴巴,用舌头舔了舔折扇顶部还残留的血液,冷冷道:

你们没有教新人,在不思眠除了客人能看姑娘们的屁股,其他人都不能看的吗?

打手中的老者立面跪地磕头,道:韩妈妈,饶命,韩妈妈,饶命,这位兄弟,不是,这个杂种刚来,不懂规矩,理应有此惩罚。

韩妈妈扭头看着老者,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牢房。

港口附近一家破旧赌坊内,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打开一个骰盅,骰盅内是三个一,豹子。随后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围着这张赌桌赌徒全部扭头看着他们正中心的一个年轻男人,一位名叫展龙的少年,他是赌场的熟客。

赌徒道:真是豹子,这都能赢。

开骰盅的李店家,十分不解看着自己对面的展龙。展龙也是一脸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着骰盅的骰子,展龙本想这把输完好回家睡觉,所以特地压了豹子,没想到这居然还能赢,这可是千分之以,不对,应该是万分之一的几率。

一丝不安感在展龙心中升起,李店家把钱推到展龙面前。

李店家强颜欢笑道:展少爷,手气不错啊,这都能赢。

展龙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本来想输了就回家的。

李店家冷笑,随后阴阳怪气道:展少爷,赢钱了,怎么还不高兴。

展龙听出了李店家的阴阳怪气但还是十分平静的说道:

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把给我很不好感觉。

李店家抬头看着窗外的雪景,鹅毛般的大雪还在下,屋顶的横梁都有些压弯了。一个衣着单薄的伙计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很小,在这个三教九流的赌坊内,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但李店家和展龙注意到了。

李店家随之感叹道:这个冬天,留白城应该会死很多人吧。

展龙扭头看着窗外,嘴角一笑不知道嘲笑还是无奈的苦笑道:

每年都会有人被冻死,没什么好奇怪。

李店家扭头看着展龙,他并不奇怪展龙会说出这种话。从三年前,一身酒臭味的展龙推开这家赌坊的门开始,李店家就知道展龙不是一个好赌之人。三年时间,展龙在这家赌坊一直都是不输不赢,一直输和一直赢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能一直不输不赢的人。

这种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而在留白城有大本事的人,一般都有大背景。表面上,展龙只是一个情报贩子,靠兜售各种情报为生。

可一年前,李店家的妻子身染重病,大夫都说无力回天。展龙却提了几袋药上门。半个月后,李店家的妻子便能下地,一个月后就如同正常人一般。李店家拿着药渣询问过大夫,这些是什么药?

大夫看着杂乱的药渣,在震惊中,伸出颤抖的手从药渣中拿出一味药,道:

李店家,你可知这一味价值与同等重要的黄金一样,你是遇到什么贵人了吗?

李店家瞬间心生恐惧,恐惧展龙会要求他付出怎样的代价。可最后代价只是李店家的夫人给展龙做一顿家常菜。

那一天李店家,他夫人,他女儿与展龙一起吃饭,如同一家人一般。

李店家知道展龙有个有秘密的人,无人倾诉。甚至展龙还有可能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里。所以三年来,李店家一直以朋友身份和展龙相处,不敢亲近,更不敢惹展龙不高兴。

展龙继续说道:瑞雪兆丰年,旧的人死去,新的人又来,周而复始,何其可悲。

李店家连忙回道:展少爷别这么说,快过年了,说这些话不吉利。

展龙扭头看着李店家点头,好像是认同李店家的话。

可展龙心里明白,正是因为快过年了,留白城才不会安宁。

展龙把桌上的银子,一推,道:不玩了,钱先放你那,从中那些钱给你的伙计们买身厚点的衣服吧。

李店家立马行礼道:多谢,展少爷。

展龙摇摇手,推开赌坊的门,消失在黑夜中。

留白城江边的上游某处森林里,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地推着几辆推车,前面还有两三个黑衣人提着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推车上密密麻麻装着人形大小麻袋,不用多想里面装的就是人。

死人。

黑衣人推车推到河边,河水还没有冻住,伴随着大雪,黑衣人把一袋袋的麻袋丢进河里。

带头的黑衣人看着麻袋被河水冲走,他抬头看着远方的城市。

那便是大境王朝的首都,留白城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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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眠
连载中巴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