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些监控录像，重点检查标着日期的就行，刚来不及仔细挑，就都带出来了。”张稚昂解释道。
“妥了，交给我吧，”赵壬将袋子一股脑塞进包里，“你在这儿等张队一起走，别让她做太出格的决定，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一起商量。”
“好，你也辛苦了。”
赵壬听见这话乐了：“平常说话也这么乙里乙气吗？果然互联网行业的多少都有点儿职业创伤。”
听到互联网，张稚昂脑中闪过一些画面，还没来得及捕捉，赵壬又道：“不过你们公司挺压榨啊，抽空帮你请了个小假，你领导还想让你居家远程办公呢，真心建议你赶紧辞了投奔我们张队。”
赵壬说完，扔过来个东西。
张稚昂手忙脚乱接住，是一部手机，还挺眼熟，直到屏幕感应亮起，识别到了张稚昂的脸，自动解锁。
“诶？”
赶紧摸向自己口袋，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了，抬头发现赵壬已经一溜烟跑远。
下拉通知栏，居然有了新的消息，未读提示红彤彤一片。
要知道自从被困在这里，手机就一直处于没有信号和网络的状态，张稚昂带着好奇点开那几个软件。
运营部-张稚昂-158xxxxxx68：李总早上好，今日家中急事，请假一天。祝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系统提示：审批已通过]
李为民：好的[抱拳]
运营部-张稚昂-158xxxxxx68：白姐早上好，今日家中急事，请假一天。祝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人事部-白冰-138xxxxxx73：嗯嗯～
人事部-白冰-138xxxxxx73：下午总部那边有个给你的快递需要本人签收，你方便回来一趟吗？
人事部-白冰-138xxxxxx73：还有运营部周报记得三点前发我哦[萨摩耶wink]
综合部-商务渠道-李广：渠道整理咋样了姐？我叔让我跟运营部要，这都好几天了
综合部-商务渠道-李广：听说你请假了
综合部-商务渠道-李广：不是，请假也不能不回消息啊大姐？
张稚昂感到有些新奇，虽然名字和手机号都是自己的没错，可对这三人毫无印象，像在偷看别人的手机，有种事不关己的轻松感。
不过寥寥几句，还真不难侧写出这三位的性格。
一个吉祥物定位，但要求你事无巨细跟他走审批的老总，一个脑子里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听人说话更不顾人死活的行政兼HR，再加一个关系户进来一问三不知，但脾气可不小的纨绔子弟。
后面还有一连串未读，张稚昂没心情细看，随手点开几条，都是各路老板们的废话，你问方案用A还是用B？人家说可以。
在外头都受的什么苦啊这是。
张稚昂退出办公软件，点进微信置顶的[相亲相碍内容组]群聊。
昂昂昂：早上好，今日家中急事，请假一天。
我叫小鱼你记住：？谁盗昂姐号了
陶然的燃：大周五请假你很勇啊，回来记得请喝奶茶，我要茉莉奶绿三分糖。
糖糖糖糖：这么突然？那下午的周会和商务对接我先帮你顶上了奥
胖小海：刚看到抄送，昂姐家里没事吧？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召唤小的们～[谄媚猫猫]
陶然的燃：你信息流那块别掉链子昂姐就烧高香了弟弟[烟]
胖小海：呵，还没说你，喝奶茶不点全糖的都是什么垃圾。
看着一列陌生的头像和ID，张稚昂决定不再纠结这都是些谁，更让她在意的是消息日期和时间，虽然自己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久到都快忘记外面的一切，可现世居然过去还不到一天？
樊笼里已经是下午，北方冬季里日头最暖和的时段，上午因为背阴而格外寒冷的后巷，此刻也斜斜扯进来了一些阳光。
这样好的天气在十一月的新京市都非常可贵，更别说是一直循环在凌晨时段的樊笼。张稚昂思绪发散，猛然意识到自己就连晒太阳的感觉都快忘记了。
强忍瞌睡胡思乱想的空当，张稚昂抬头看向刚刚费力爬下来的地方。
赵壬当时连拖带拽将她从那扇通风窗拉出来，两人都紧张得要命。
商用建筑层高本就更高一些，她们脚下踩着的不过是几只废弃的矮柜和旧木箱，零零总总叠了一人多高，很不好下脚，如果赵壬那时脱了手，两人会直接大头朝下喜提开瓢。
可没想到的是，那几个老木箱子还算结实，完全可以支撑起两个成年人的重量。
那么更别说是一个瘦弱矮小的陈志胜了。
张稚昂盯着那些旧木箱，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一抽屉的U盘。
她只是随手拿了一个插进电脑里播放，视频里的画面，分明就是站在刚才赵壬的位置偷拍浴室里的人洗澡的视角，不免又是一阵恶寒。
突然，余光中巷子口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探着头往这边瞧。
直射的阳光让张稚昂有些晃神，眯起眼睛去看才发现是张弛非，只见她远远打了个手势，示意跟上。
“赵副队带着印泥先回去了。”
张稚昂走出巷子开始一五一十汇报。
“嗯。”
“……我把那些U盘也交给他了。”
“好。”
怎么分开一会儿还变点读机了。张稚昂又问：“你那边呢？刚刚顺利吗？”
“还行。”
见人不想多说，张稚昂决定不再讨嫌，两人一言不发地朝早上那家快餐店走去，突然听到张弛非说：“你喝过红糖姜水吗？”
张稚昂有些莫名，但老实回答：“我不太能接受姜的味道。”
张弛非想了想：“姜是挺难吃的。”
张稚昂看出了些门道：“刚才被灌红糖水了呀？”
见张弛非不答，张稚昂又道：“我发现杜燕霞其实很想关心陈洁，只不过她受困于自己的认知，也完全不懂得表达。”
“说这些有什么用，陈洁早都死了，而且说不定，杜燕霞只是认清自己指望不上那个傻儿子，这才想起还有个女儿。”
这话不留情面，还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怨气和暴戾。
“不一样的，”张稚昂笑着摇摇头，“我见过真正不爱女儿的母亲，我见过她们看自己女儿的眼神。”
“你对这个还有研究？”张弛非意外道， “那眼神是什么样的？”
张稚昂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市场：“除了毫不遮掩的恨，就是完全的无视，杜燕霞跟这两种都不一样，她跟女儿只是不太熟。”
显然张弛非不喜欢谈论这些，张稚昂话锋一转：“那你呢？更喜欢红糖姜水还是止疼药？”
话题很跳，张弛非莫名其妙看了张稚昂一眼。
其实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从来没人告诉过她这种疼痛可以缓解，无论是小小的一粒止痛胶囊还是廉价的糖水安慰剂，痛经这种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为什么刚才喝下那碗红糖水的时候，心里的酸涩要比嘴里更甚，那难吃的姜也是，辣得她想要流眼泪。
张弛非思考无果，只好判定这莫名其妙的情感一定是受樊笼影响，套用第三方身份长时间滞留是会这样的，严谨的公职人员默默在心底记下这个规律。
但这种沉默落在张稚昂眼里却变了个味。
她不了解樊笼，更不了解张弛非，见对方这个反应便忍不住想，她们这个职业进入樊笼需要披一件NPC的皮，也就是说，这人只是出于工作需要才扮作女中学生的样子，并不能由此证明皮下本身也是女性，如此一来对于月经相关的话题一知半解就合情合理。
头脑风暴一番后，自顾自给对方定性为小男女孩的张稚昂再次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你是用什么借口跑出来的？”
“重要的卷子落在学校，要去取一趟。”
“这样啊。”
就在张稚昂以为尬聊终于结束，走在她前面的张弛非又开口道：“不过这杜燕霞，好像的确挺在意她女儿的。”
“也有可能是你说的那种，养儿防老罢了，怎么了吗？”
“我想到一个作弊的方法。”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快餐店，张弛非有些吃力地去拉正门扶手：“用陈洁做诱饵，强迫杜燕霞。”
张稚昂快步上前帮忙开门：“你是说你要去做诱饵？”
“不，是真正的陈洁。”
“可真正的陈洁早就已经去世了啊？”
“如果我说人死可以复活呢？”
张稚昂低头盯着怀里的人，拉玻璃门的手都忘了用力：“……你说什么？”
“看吧，”张弛非回过头，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促狭，“你也差点信了。”
张稚昂深呼吸一口气：“所以就是打算骗人。”
“没错，据我了解杜燕霞对樊笼的认知并不比你多，那种谎言你都差点相信，对她来说更容易上钩。”
张弛非找了角落位置坐下，从背包里取出几张纸，又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可这会激怒她吧，不要紧吗？”张稚昂觉得不妥。
“对后续接手的部门是不怎么厚道，但你知道樊笼一天不处置会对现世带来多少危害吗？”
张稚昂摇摇头。
张弛非长叹一口气，开始细数：“根据现世时间线记录，面馆门前的胡同七天前路过一位73岁老人，脑梗发作当场死亡，五天前是一名外卖骑手，车子打滑摔倒后头部流血不止，由于是深夜无人发现，天亮后早已失去生命体征，三天前是附近一家酒吧的驻唱，清晨下班路过那里，被患有精神疾病的前任所情杀，而在一天前……”
张弛非看向张稚昂的眼睛继续道：“隔壁互联网园区加班到深夜的一名女子，在下班途中路过这条胡同时倒地猝死，不出意外的话会跟骑手一样，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互联网……加班到深夜……”
张稚昂想起手机里那些工作消息：“我啊？？？”
张弛非不置可否：“再回不去的话，你就成第四个受害者了。”
“……那是挺危害的。”张稚昂干巴巴道。
她没能恢复任何短期记忆，对自己的濒死状况还没什么实感，突然想起赵壬临走前那句莫名的嘱托。
“嗯……但关于要不要欺骗杜老板这件事，我果然还是不太懂这些，要不等赵副队回来再仔细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