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又喝醉了，我们就让他一个人在这吗？”一名内门弟子面露担忧，戳了戳旁边另一个内门弟子。
另一个弟子皱眉思考了几秒，又挠了挠头回答他：“算了吧，这九星典礼本来就是三长老心中的一根刺，还是不打扰他了。”
他们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雾凇湖旁边的沈栖鹤，最终默默离开。
雾凇湖上长年弥漫着浓雾，周遭陆地也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为防止不慎落入湖中，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远离这一区域。
沈栖鶴的脚边放了几个已经空掉的酒坛子，他沉寂了许久，看着雾凇湖发呆。
早在三百年前，大妖凫徯现世危害人间，九尺方境的三长老沈栖鹤的九位弟子为了镇压凫徯创下九杀阵，代价是终生在阵眼之中维持阵法，不可偏离。
沈栖鹤的这九个徒弟个个天赋异禀，自拜入师门始就积极努力，修为超群，人称九星，正是对应着传统九星，而九星典礼是为了赞颂镇压妖王的九星而设立的。
大家都和沈栖鹤说，九星是为了苍生为了大义才做出了牺牲，况且他们在阵法之内尚有生机，待到时机成熟，几大宗门世家带人格杀凫徯，九星就重获自由了。
不费一兵一卒的胜利，对于大家而言就是最好的胜利。
可沈栖鹤却无比清楚，这能够镇压妖王的九杀阵的阵眼不只是九星守阵这么简单，他们是以自己的灵魂为祭，维持着阵法，一但阵法破解，灵魂破碎，他们甚至不入轮回，天地间连九星的转世都不会有。
这阵名为九杀，杀的却不是凫徯，而是设阵之人。
沈栖鹤施了个咒术，脚边的酒坛子消失不见，下一秒，人也消失在原地。
云昭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明昀，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去安慰一下你师父。”
明昀回了云昭一个嫌弃的眼神，站的离云昭远了一点回道：“心病难医，幼时不知劝过几回，你嫌我干站着不动，你怎么不去说两句。”
云昭侧头，眯着眼看了明昀一会，杀心又起。当年第一眼就看他不顺眼，现在还是不顺眼。
“我有个事需要你帮忙。”云昭收回了视线，说到正题。
“什么事？”明昀又挪回来了一点，疑惑的看向她。
“徒水借我一用。”云昭状似漫不经心的回答。
明昀感到诧异：“你不是最讨厌用弓，为何向我借徒水。”
“嗯…有要事要办。”云昭看回他，眼神变得略微飘忽起来，“不愿意？”
“没有。”明昀向前伸出五指，幻化出一把周身溢着流光的透色长弓，然后递给云昭。
徒水弓是用世上至纯至净之水炼化而成，可以结合任何咒术搭配使用，箭上附着的咒术的危力会以成百上千的倍数增长，堪称咒术放大器。
徒水弓所用的箭矢是灵力幻化的，就算不附着咒术，根据使用者水平的高低，也会有不同的效果。
自幼修炼徒水弓的明昀早已达到了使用身旁的天地灵力拉弓的水平，只要不附着咒术，他拉弓射箭就不需要耗费灵力，而箭矢的伤害效果依旧强悍。
不过云昭一向不觉得这有什么厉害的，她一个剑道天才，也能用木剑打出别人使用一品灵器都无法打出的伤害。
云昭收下徒水，好半晌才开口：“当年追杀我的人，我貌似有些眉目了。”
明昀并不奇怪，他知道云昭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
“如果需要帮忙，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听到明昀欠揍的声音，云昭非常想给他一拳，想想刚借的徒水，又忍了下来。
“总之，先谢了，我会尽快还你的。”云昭提步准备离开。明昀点了点头，目送她消失在原地。
云昭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小院云苑，面色骤然低沉，眼神中都透着凌厉。
“出来。”
三大宗门世家之一九尺方境的云苑中，藏了一只魔。
这只火魔修为不高，但却因为是羽族凤凰与魔族的后代而难以杀死。他拥有凤凰血脉，就能够屡次涅火重生。
云昭的料峭杀不了他，所以她只好借来徒水，用这世间至纯至净之水的力量将他格杀。
火魔笑了两声，赫然出现在云昭面前，他不怀好意的笑着，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但只要他把该说的话说完，一切就足够了。
他们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重新迎来魔的时代！
“那年追杀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呀，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火魔化成一团火焰，绕着云昭飞了一圈。
云昭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要信你。”
火魔大笑了几声，在云昭面前悬浮着，继续道：“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你了，而且你不奇怪吗，当年那一箭明明正中你的心脏，你却仍然活到了现在，就是因为…”
火魔看见云昭正在用灵力拉动徒水，其幻化出来的箭矢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魔族的话我不会轻信，是魔，当诛！”
火魔见徒水箭矢即将射出，赶紧把话说完：“就是因为，你是妖和魔的后代！”
火魔话音刚落，徒水弓矢正好射出，让他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云昭才不相信自己是魔，她有生身父母，并且自八岁始同鬼无影开始修炼，心脉和灵脉都无比稳定，完全不可能是魔。
至于当初为什么活了下来，肯定是因为鬼无影法术高强并辅以九尺方境的天地灵气将她保下。
刚刚被射散的火焰团又星星点点的聚起，化出四个大字，然后真正彻底的消散。
那四个大字正是“冰夷图腾”。
云昭突然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因为她被箭矢射中的位置，痊愈之后皮肤上确实留下了一块图案，她在藏典阁中得知，这是上古冰龙冰夷的图腾。
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云昭想，或许不是冰夷血脉保护她，而是冰夷之力要诛杀她。
总之，云昭不允许自己的思维被突然出现的火魔打乱。
只不过近来世间少雨，天气诡谲，人间越发民不聊生，人类心魔力量渐生，致使魔族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竟已经到了一只修为低下的火魔都能悄无声息的进入九尺方境。
三百年前才镇压了一位妖王，三百年后魔族又卷土重来。
云昭没有告诉师父云苑里藏了一只魔，是因为从心底里，她也确实很想知道当年追杀自己的人是谁。
那一箭射入心脏的感觉，云昭永远都忘不了。
云昭的思绪在感知到有人靠近时被打断，她回头看到大师兄余年正在她走来。
“小师妹，九星典礼还有需要帮忙之处，此时可有空？”余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望着这位最小的师妹。
云昭有点心虚，点头如捣蒜，忙笑着回答:“有空的师兄，哪里需要我帮忙，我这就去。”
余年看着自家师妹殷勤的模样有些诧异，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怎么空气中有些许烧焦的气味呢。”余年左右吸了几口气，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我刚在练习火系咒术呢，可能烧到了什么花草吧。”云昭打着哈哈，拉过余年的手臂向外走去。
“哪里需要我帮忙呀？”云昭又问回了刚刚的问题。
余年感到更加奇怪了，他疑惑的看向云昭：“金木水火土中，你不是只喜欢练水系咒术吗？”
“我现在想要变得更强，”云昭走快了两步，让余年看不了自己心虚的脸。“当然要练点不同的呀。”
余年浅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小姑娘有自己秘密罢了。
云昭和余年赶到典礼现场后，云昭才知道原来是从九尺方境之冰境中取出来的雪花无法聚形，一到典礼现场就会化掉。
对于水系咒术的延伸冰系咒术，在这九尺方境中，云昭为首。
所以自然而然的，余年就想到让云昭帮忙。
云昭将化成水的雪花重新聚形，让它待在该待的位置上。
让雪花重新聚形不是难事，只是冰境中的雪花可是号称沾染天地灵气万年不化的雪花，如此一来，不难看出冰境或许出了什么问题。
“大师兄，”云昭沉默了半刻，还是开口，“除了冰境，其他八境应该也出问题了吧。”
余年也不避讳这个话题，轻轻“嗯”了一声。
“魔族异动，天地间灵力似乎有些失衡了。”
魔由心生，不以天地灵力修炼，只要人仙妖心中的怨念越强，魔族就越壮大。魔气与灵力之间，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平衡。
云昭点了点头，浅浅叹了口气：“天象异常，人族心生怨怼，我们也不得入世干涉过多，由此看来，与魔族一战，不可避免吗？”
“天象异常，”余年喃喃，似乎陷入思考，“是什么让这天地产生异动呢？魔是杀不尽的，须得找到根源，才能解决问题啊。”
云昭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这天地似有灵智般供养人仙妖三族，又似乎毫无灵智般随意给予或收回。
“大师兄，你说，这世间真有天道吗？天地间的一切都是由祂掌控吗？”
余年摇了摇头：“天道只是各宗门的传说，还从未有谁感知到或见过天道。”
“那这世间，可有神呢？”在仙之上，可还有更加超脱力量的存在呢？
云昭知道余年仍然会回答不知道，但她也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如果世间有神，那祂应该背负协调众生之责吧，而不是让天地灵力魔气失衡，云昭想。
其实魔族异动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近年来更加频繁。
更有甚者已能够悄无声息潜入九尺方境了，云昭想到那只火魔，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余年见云昭眉头微锁，以为她在为这天地忧心，便笑着捏了下她的脸，强行唤回云昭的思绪。
“别忧心了，就算天地塌下来，还有掌门和九位长老扛着呢，更何况你就在师兄身旁，我也一定会倾尽全力护着你的。”
云昭揉了揉脸，也回了余年一个扯出来的微笑。
“我知道的师兄，有你们在就很安心啦，我先回去了。”云昭朝余年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云昭有些心绪不宁的走在回云苑的路上，没注意到明昀的靠近。
“云昭——”
云昭被这一声拉回思绪，回头看去。
明昀站在背光处，云昭只能看到他大致的轮廓。
她突然想起火魔说的追杀她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不过云昭还没到轻信一只魔的地步，于是她有些凶巴巴的回他：“干嘛。”
明昀被她的态度激了一下，倒有些委屈：“你和别人说话就好声好气，一到和我说话就凶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过，”云昭扬起一个假假的笑，“我最讨厌用弓之人吗？”
明昀不服气了：“又不是我干的。”但他知道这是云昭心结，所以就连反驳也声音减弱。
云昭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一下子笑出声来。
“知道不是你。”
云昭信他，也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