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峰,得名于古松,四季常青。
宋莫语正站在风中,等待着一个人。
“掌门。”来者正是风悔峰首座风执。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师弟不必拘礼。”他转过头来,看向了面前这位年轻的师弟。
“秦默今日所言之事你有何看法?”
“不才愚昧。”风执颌首低眉。
“你若不才,这整个苍云门就没有才人了!”宋莫语朗声大笑,继而又道,“我怀疑此事与当年的那件事情有关。”
“掌门是怀疑那一次并没有彻底铲除那些人?”
“当年我们虽然看似铲除了他们,掀了他们的老巢,但并不能确定非命洞是否是他们所舍弃的卒子。若是他们弃卒保车,我们便被蒙骗了。秦默说宿龙村之事的幕后之人是在利用怨气炼造怨灵,并将其封印于法器之中,那把琴就是他们所要锻造的法器。红线怨引,正是我派古籍中所记载的禁术,和当年的铸剑之术一样。”
“掌门是怀疑门内有叛徒?”
“是。对于能够进入藏经楼的弟子,你挨个审问。至于各长老,我自己来审。”
“那掌门要不要先来审审我?”
宋莫语转过头去,看向远处,道:“不必,我信你。”
“登云台大比快要开始了吧?”他引开了话题。
“是。”风执道。
“你还记得当年的江凤吗?真是可惜啊。”
“他若不是走上了邪路,如今怕是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听到风执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叹惋之意,宋莫语道:“我知你惜才之心,更敬你大义之举。”
“掌门谬赞,当年之事全因我教导不力而起,将孽徒严加惩处更是我的职责,又怎敢担这大义二字。”风执道。
“罢了,不说他了。近日可是又快到登云台大比的日子了?”
“是。”
“今年登云台大比中的前十名,若本来就是我门中弟子但非你门下者,便可在你风悔峰修行一年。就是不知有哪位弟子能有幸暂入你风执门下了。”
“掌门说笑了。”风执淡淡道。
夜寂,月浮。
——
风悔峰上,登云台。
林深站在台上,将自己被对方用雷法击碎的残衣片袖捡了起来,扔进台下的垃圾桶,一手执剑,道:“承让。”
他甩了一把风中凌乱的头发,走下台去,虽然看起来像一只被雷劈了的落水狗,可他赢了。
是的,他赢了。听说过荣胜,听说过惨败,林深这叫惨胜,虽胜犹惨。
不知走了多久,擂鼓声、欢呼声逐渐远去,四周一片宁静。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草地上,下一步,直接躺下了,不是被动地晕,而是主动地躺,反正这里也没有人,随便了,老天你爱看就看吧,咱俩对着看。
天边红云翻滚。
林深掐指一数,自己这是第二场比赛了,虽然这一次拼了老命赢了,可下一个对手肯定更强,自己至少要再赢两场才能进入前十,路漫漫,道阻且长啊!
他慢慢地蜷缩起了身体,这一会儿疼痛愈演愈烈,就像有条蛇在自己身体里面爬动,绞着肠胃,撕心裂肺。
雷虫咒,真有你的!
“屏气凝神运功。”是江自流的声音。
林深极力看向四周也不见他的半点踪迹,就在怀疑自己可能是幻听之时,远处又传来一句:“背朝天,面朝地,张开嘴。”
干嘛?你让我吃土啊?林深腹诽道。
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是身体还是很主动地照做了。就在他把嘴对着大地的那一刻,好像自己身体里面的那条蛇忽然就被吸走了。
林深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谢谢你啊!”他对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喊道。
“没事,别喊这么大声,我听力很好。”
林深于是把声音放小,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
“那个小狼崽呢?”
“就在旁边。”
“你转告他,他咬我那一口,下次见了他我一定咬回来。”
“好。”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还有,为什么我们可以隔空对话?”
“因为血契。”
“哦——”林深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道,“你教我几招呗,登云台大比,我想进前十。”
“为什么?”
“因为我要上进啊,全派弟子谁不想去风执那里修炼。”林深笑道。
沉默了一会儿,江自流的声音又传来:“你是想去那里查找当年的真相吧?”
“这也是一个原因。”
“你真的决定查下去?”
“我查了很多年了,怎么可能放弃。”
“好,我会帮你。”
“当年大家都说你就是那个盗取本门禁术的叛徒,你就不打算争辩一下吗,哪怕只是对我。我信你,可你能不能给我一些证据让我更加相信你?”
林深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选择信他,或许是因为那三年的陪伴,或许是因为内心的牵绊,可是这是直觉,他也需要有更多的证据来让自己相信,也让别人相信。
“当年,是出了叛徒,那不是我,可我也并不知道他是谁,对不起。”
那个远处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慢慢越来越低,最终消失。
——
“轻水峰林深胜!”
在一阵欢呼声中,林深走下登云台。这次,依然是惨胜。这一场比试过后,他就可以进入前十了。
江自流的确教了他一些可以短时间内修成的法术,但是那只是技,而不是力,并不能决定大局。
御剑术全派第一确实没什么可吹的,可能够把御剑术修炼到全派第一的人一定不容小觑。速度或许不能决定修为,但是速度一定是一种优势。
林深的优势除了速度,还有血厚,毕竟能拼也是一种本事。大部分的人对于这样的比试说重视自然也重视,但是一般不会拿出拼命的架势,可林深不同,他敢。他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认输,只要还能站起来就继续硬刚,甚至有些对手是被他这拼命的架势吓败的。
当然,他只是看起来像一只拼命抢食的红眼狗。他知道自己能走到到哪一步,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还能撑得住,什么情况下该认输保命。
至于这些经验是谁教给他的。他想了想,好像挺多的。雪地里的恶狗,拿着棍子的的男人,甚至那个试图淹死自己的道士。
过去的一切使他成为了现在的自己,他不感谢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和试图淹死他的泥流,他唯一感谢的,是那个咬住牙活下来的自己。
登云台大比过后,林深便留在了风悔峰,说是暂入风执门下,可他已经大概一个月没有见过这位全派修为最高的长老了。
风悔峰内的事项基本由于忆负责,于忆并非是大弟子,可却是风执门下最为优秀的弟子。
这里很热闹,人比轻水峰多了百倍不止,可林深却总感觉孤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忙,很昂扬向上,没有人陪着他偶尔晒晒太阳,可能是他们没有时间,又或者是不愿意。作为一名比较努力的修渣,他还是融入不了这些修霸的世界。
当然,偶尔伤春悲秋一下是可以的,可悲伤完了还是要继续修炼,继续寻找线索,查找真相。
他感觉到门派里面似乎在调查着什么,他也能察觉到宿龙村一事绝不简单。红线怨引与铸剑之术都是禁术,如果这次的这些人和当年是一样的,那么他们隐藏了这么多年又是什么力量让他们露出马脚的?玄鸟真的是不小心抓错了人吗?王小姐到底是她的遗策还是她放出的信号弹?
还有,江自流对这些事情了解多少,他又了参与多少,他的计划又是什么?
问题越想越多,线索却一无所获。
计划尚未制定,变化先来一步。
这一日,于忆把众弟子叫到一起。
“近日,郑国发生了一件怪事,杨丞相特意上山求助,需要门中弟子下山,谁愿意去?”
林深首先站了出来,他一向喜欢下山瞎跑,更何况,这次还是公费下山,自然求之不得。
“好,那就由林师弟下山负责此事,保重。”于忆道。
“就我一个?”林深问。
“嗯,我相信林师弟的能力。更何况这件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杨丞相曾为苍云门捐过款,这才算得上是一件事。”于忆笑道。
“多谢夸奖。”林深道。
三日后,林深青衣乘风,御剑而去。
——
“爹!爹爹爹!你轻点!”
一青年公子趴在床上大喊,一旁满头是汗的杨临正慢慢地帮他脱衣服。
那公子衣着华丽,样貌俊秀,此刻却是五官狰狞,面容扭曲。他外衣上的图案本是几株墨竹,这时沾了他背后的血看起来倒成了血竹。
“旭明,爹已经去苍云门找了高人了,一定能救你,你先忍忍。”杨临看着儿子受罪,老泪纵横。
“爹,我感觉有人在拿着刀割我的背,一刀,一刀,我快受不了了。”杨旭明双手攥紧被子,喃喃道,“那个人,我一做梦就能梦到他,我,我快要疯了。”
杨临知道儿子这些日子老是做噩梦,这事太古怪了。他仔细想了想,是不是自己之前得罪了什么人?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什么。
杨旭明慢慢睡着了,梦里,他穿着状元服,骑着高头大马,好不风光。
可他很慌,他的手不住地颤抖,额头尽是冷汗,双腿发软。他感觉自己背后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拿着刀在一刀一刀地剐着他的肉。
“还给我!”一个身影从身后传来,带着冷风。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瘦得像骷髅的人死死瞪着他,拿着刀砍断了他的头。
“记住,有借必有还。”
杨旭明躺在地上,看着那个人以同样利落干净的手法斩断了自己骷髅似的头颅,把它安在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具身体上。
那面黄肌瘦的脸开始变得红润,头上居然多出了一顶状元帽!
那颗头带着那具身体扬长而去,他们已经结合地很好了,似乎本就该是如此。
地上,黄沙一卷,他的眼鼻里面全是土,似乎瞎了、聋了,他感觉有一个小孩一脚踢来,之后,便是一池墨水。
墨池边有人走过,道了一句:“哪里来的石头?”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可他已经没有了手,无法游上去,只能向下沉,墨池里的水慢慢变成血水,淹没了他的七窍。
“啊!”梦里的他一声大喊,睁眼看依旧是漆黑一片。
是黑夜,不是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