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卫所中。
戚继光身着常服，随意靠坐在摇椅上，双眸微闭，似乎是睡着了。
杨文治放轻脚步，低头看了看他，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
刚刚戚继光近身侍卫说戚继光找自己，他连忙赶过来见戚继光，一到这里门外守卫放他直接进来，应该是戚继光吩咐过。
杨文治不知道戚继光为何找他，他忐忑不安。
“你来了？”
戚继光睁开眼睛，眼中布满红血丝，显然是过于疲劳导致。
杨文治低头行礼：“将军，下官来了。”
“坐。”
戚继光指着他对面的椅子吩咐。
“是。”杨文治小心翼翼坐下。
“这是方才送来的信，你看看。”
杨文治这才看到戚继光身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封打开的信，他拿过来，展开看，信还没有看完就满头大汗了。
“将军，下官……下官……”杨文治双手缓缓下垂。
这信上写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调查章龙初期口供涉及戚继光那部分的结果。
杨文治想要辩解，但锦衣卫北镇抚司敢这么写，必然掌握了确凿证据，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
戚继光直直盯着杨文治：“为什么这么做？”
杨文治沉默片刻，似下定决心，回视戚继光，“没有为什么。成王败寇。”
“呵。”戚继光冷声道，“好一个成王败寇！你把军营当成了什么！皇上将守护边疆重任交给我等，你不思量如何建功立业，竟与冯保那贼人混到一起，整日搞这些阴谋诡计，你对得起皇上信任，对得起你的武状元之名吗？”
杨文治不敢再看戚继光悲痛扼腕的目光，垂下头。
“我见你乃将才，不忍埋没，将你破格提拔到身边悉心指导，指望你以后护卫大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却好高骛远，蝇营狗苟，妄想一步登天。我这个位置，让你坐你敢坐吗？”
最后一句话，戚继光一字一字说，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将领，他心如刀绞。
“罪臣无话可说。”杨文治泪流满面。
是他想岔了。
戍边生活太艰辛，他一时没忍住荣华富贵诱惑，轻信了冯保，将戚继光身边的事情告诉冯保，没想到冯保竟如此狼子野心，既想拉高阁老下马，又想栽赃戚将军。
章龙能事无巨细说出戚继光部队的事情，都是因为他通风报信。
他不敢想象边关没了戚继光的后果。
戚继光挥手：“他们在外面等着，你去吧。”
杨文治起身，跪下庄重行礼，“罪臣多谢将军栽培之恩。”
杨文治离开许久，坐着一动不动的戚继光终于说话：“来人！准备好快马进宫。”
.
宣宝儿实在没想出好办法，也懒得想，只能原封不动照抄前面用过的方法，将自己去藏书阁中无意发现两张火器图纸之事告诉小皇帝。
“陛下，你说奴婢运气是不是很好？”宣宝儿笑眯眯说，“这等重要的东西竟被奴婢发现。”
【唉，希望能忽悠住小皇帝。】
这半年多她也发现了，系统给出的东西都有它的道理，她不能藏着捏在手里不拿出。
大明边疆并不安稳，大规模战争暂时还没爆发，但去年东边西边干旱，鞑靼说不定要出动，到时候边疆百姓肯定会要遭殃，早一日提升将士战斗力，百姓早一天少受伤害。
小皇帝朱翊钧已经从张居正那里知道了宣宝儿手中有火器图纸这事，见她连一天工夫都没耽误将东西交给自己，心中十分感激，笑呵呵回道：“所以朕常常说宝儿姐姐是大明的福星啊！这次又立了大功！宝儿姐姐想要什么赏赐？”
宣宝儿摆手，“陛下可别这么说。”
【快点让人去研究吧！】
“朕就先不与宝儿姐姐客气了，现在就着工匠制造出来。”小皇帝朱翊钧从善如流，“宝儿姐姐想好赏赐再告诉朕。”
“陛下英明。”宣宝儿不放心嘱咐，“陛下还是要将东西交给可信之人研究。”
“自然。”
小皇帝朱翊钧急匆匆离开，宣宝儿无所事事，躲在角落看书。
……
“宝儿，你让我好找！”白荷气喘嘘嘘，嗔怪道。
宣宝儿拿开盖在脸上遮挡光线的书，拍了拍身上掉落的叶子，连忙起身问：“白荷姐姐，怎么了？你有事找我？”
“有人找你。”白荷让过身。
宣宝儿看见白荷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太监，高个太监笑着开口道：“孙公公让奴婢们过来找宝儿姑娘。”
没等宣宝儿说话，白荷道：“人，我带到了，你们慢慢聊。”
“谢谢白荷姐姐。”
目送白荷离开，宣宝儿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矮个太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宣宝儿：“我们是来给宝儿姑娘送信的。”
高个太监补充道：“一拿到手我们就直接送来了，中间没其他人插手。”
宣宝儿懂了，这是告诉她没人拆开检查过。
“多谢！”宣宝儿接过信，看了眼信封上的字，秀气稚嫩，心里有了猜测。
“这信是送到珍宝楼吗？”
“回宝儿姑娘的话，是送到珍宝楼，掌柜一拿到信就立刻往宫里送了。”
宣宝儿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三锭银子，“你们俩一人拿一块，其它一块有机会帮我给掌柜。”
两个太监连忙摆手：“给宝儿姑娘送信是奴婢本分，奴婢不能拿，请宝儿姑娘快收起来。”
宣宝儿挑眉。
拿银子出来打发办事的人是宫里潜规则，没想到他们直接拒绝了。
“那好吧。”宣宝儿不再勉强，收起银子。
两个太监松了一口气，高个太监又道：“奴婢名叫周有福，他叫周有财。宝儿姑娘若要回信，来御马监找我们，想往宫外递东西也可以直接来找我们。”
“好，劳烦你们了。”
宣宝儿明白，这是小皇帝给她开的后门。
两人离开后，她打开信，果然是梦梦写的。
宣宝儿笑着读了起来，梦梦写信来邀请她春游，还告诉她梦梦开始读书，甚至还跟着郑家夫妇学着算账，她觉得十分有趣。
在信的结尾，梦梦还表示了对哥哥担忧，安安明年要参加乡试，他每天不顾身子勤学苦读，郑父郑母担心过犹不及。
这个安安！宣宝儿笑出声，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能不能出宫去赴约，她需要请示一下小皇帝，于是将信收好，想着晚点再回信。
待小皇帝回乾清宫，宣宝儿特意请示小皇帝，没想到小皇帝告诉她，他们不久就要去汤泉参加军演，小皇帝要亲自到场，在启程之前有一系列出行准备。
戚继光年前便提到过要进行汤泉军演，只是去年年底进行言官制度变革，朝堂动荡，戚继光需时刻待命应对朝堂突发事件，抽不出工夫。
这次他来京城，一是处理涉及冯保指使章龙行刺事件相关人员，二是再次奏请汤泉军演。
杨文治被押送进京，只是戚继光这条线的开头。
戚继光一眼就看出来杨文治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受冯保指使，但他作为当事人最好不要问太多，而应该将杨文治交由其他人调查。
戚继光对小皇帝和三位阁老十分信任，相信他们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汤泉位于河北赤城苍山幽谷中，史称"关外第一泉"，此次军演参与将士将多达十万人。
小皇帝朱翊钧与三位阁老、谭纶以及戚继光在文华殿商议许久，最后决定亲自去汤泉参与军演。
“陛下，大臣们不会阻拦您吗？”宣宝儿很是惊讶，大明的皇帝可没有出宫四处晃悠的传统。
小皇帝朱翊钧无所谓道：“自然会。但朕去意已决，由不得他们答不答应。”
宣宝儿又问：“到时候奴婢也能跟随圣驾？”
【好想去！】
“宝儿姐姐想去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宝儿姐姐会骑马吗？”
“还要会骑马？”
“那倒不一定，但你若想跟着朕去看军演，自然要骑马跟着，坐马车跟不上。”
“奴婢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你想学？朕命人教你，宝儿姐姐如此聪慧，相信很快就能学会。”小皇帝朱翊钧其实没决定要不要让宣宝儿去，但她主动表示想去，他肯定不能让她失望。
“多谢陛下！”宣宝儿兴奋道，“那奴婢这些时日哪里都不去了，就留在宫里练习马术。”
她很快回信给梦梦，还找了几本书送给郑家兄妹俩人 。
梦梦收到信虽然失望宣宝儿不能一同游玩，但看到宣宝儿特意挑选的几本书，又高兴起来。
安安也看了信，宣宝儿嘱咐他读书要张弛有度，同时也要强身健体，他紧皱的眉头放松了几分。
小皇帝朱翊钧要亲自去汤泉参加军演之事果然引起朝堂大臣激烈反对。
但有三位阁老和六部尚书支持，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两地距离也不算远，其他人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作为御史大臣，葛守礼这段时日与小皇帝见面颇多，一改往日将他当成无知稚童的态度，思量过后，都察院与小皇帝站到一起。
如此这般，反对声音又小了许多。
“朕去了汤泉之后，由小高阁老与杨大人吕大人坐镇京城。”小皇帝朱翊钧将商议好的安排告知众臣。
李太后、陈太后以及宗亲那边一开始也十分反对，但小皇帝朱翊钧耐心与两位太后娘娘解释，又有三位阁老支持，她们只好放宽心听从小皇帝安排。
小皇帝朱翊钧见两位太后忧心忡忡，安慰道：“母后、母妃，宫里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朕放心不少，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朕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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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